第485章 异界入侵
塔克拉站在瞭望塔上眺望天际线, 由于一座城市的坠落,天眼系统失能了五十四分之一,但他们已经知道坠落是怎样发生的。倾颓的城市遗骸在大地上形成了新的山脉, 震撼世界的毁灭所产生巨量烟尘同空气中的水汽结合,形成了范围广大的阴云, 暗沉天幕之下, 数座辉光闪烁的浮空城与另一座外形精巧的城市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而在这些极度傲慢的入侵者脚下,怪物横行,异兽肆虐, 人类绝望奔逃。
他又将超凡感知从远方的末日图景收束, 目光投向眼前的天空,一个非常碍眼的东西正在他的头顶。从天眼系统传回的景象看, 几乎每一座浮空城都富于历史的底蕴和异域的风情, 其城市布局之精妙, 建筑之奇巧,足以让中洲世界的绝大多数城市自惭形秽。
但这种美丽出现在中洲世界,就只宜于毁灭。
我要干掉它。塔克拉想。不仅是它,还有它们。
这当然很难。
但不是做不到。
至少塔克拉认为工业联盟能做到。
相比异界的入侵者,中洲的人族无疑是弱小的,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所以那些自称“高等人族”的货色对中洲人族极为轻蔑,他们也确实有这样的资本。即使他们一降临此界就开始内斗,他们投放到地面的生物武器和类人眷属依然在短时间内就突破了人类在历次兽潮中建立起来的防御阵线, 在中洲大陆的中东部掀起腥风血雨。
他们的生物武器是大规模释放的孢子,这些孢子一经落地,就会开始蔓延生长, 以极高的效率吸收菌丝沿途能够吸收到的任何有机物质,在地下生成一个个灰色巨蛋,一待夜晚降临,就从蛋中爬出种种怪物来狩猎人类。这些从腐物之中诞生的怪物疯狂追逐新鲜血肉,由于此前的历次兽潮,中洲人族杀戮的异界生物何止千万,那些因不能及时处理而到处糜烂的有机质便成了它们最好的培养皿。对仍未从天地大灾中恢复的人族而言,这种生物武器的出现是雪上加霜,不过究其根本,它们仍然只是一些只能执行原始指令的低等生物,没有消化系统的它们甚至不能算作动物,连人类自卫同盟防守最薄弱之处也动摇不了,远不及那些类人种族对人类造成的威胁。
类人种族——异界入侵者的眷属,既有猛兽的尖牙利爪和猛毒,又有天赋能力和一定程度的智力,在联盟的广义标准上,“它们”已经足够被称之为人类。
面对在任何地域都能蔓延,尤以战场和城市最易于生长的菌丝怪物,兼具猛兽的尖牙利爪与人类的狡猾与团结的类人眷属,以及数量虽少,却每次出现都能直接毁灭一座城市的魔法傀儡和异能生命,刚刚从天地大灾中完成自救的人类的抵抗就像纸一样薄弱。人们终于感到了先辈在第一次裂隙战争中时遭遇的绝望。在它们傲慢主人的命令下,这些数量庞大的异族如浪潮冲破了中洲人类脆弱的防线,它们的利爪收割生命,它们的铁蹄踏遍田野,它们的飞翼伴随着菌丝深入大陆腹地,势头之猛烈,许多弱小的王国和地区连求救信都未能送出便被灭亡。
第二次天地异变导致的巨大灾难和在灾难中以幻想般的形式降临人界的异界城市打破了人们此前对第二次裂隙战争的所有想象,异界入侵者对中洲人族毫不留情的杀戮湮灭了人类在历次兽潮中所积累的战绩,当高天之上的异界统治者或者试图重新建造他们的城市智心,或者合纵连横,或者彼此争斗吞噬时,这些附庸力量最强大的贵族城市的眷属种族以惊人的速度占领了中洲中部的许多地区。
但他们要实现在极短时间内完全征服中洲大陆的目标并不顺利。虽然力量弱小的军事同盟一个接一个地破裂,神圣联盟与帝国复兴联盟风雨飘摇,勉力维持自保,但即使是失败者,由于兽潮的经验和天灾前的战争警告,也在这场几乎是一面倒的战争中以种种方式拖延了入侵者的脚步。异界入侵者在大陆中部几乎是横行无忌,然而当他们向大□□面出击时,却遭遇了比想象要大得多的阻力。
他们遭遇到了来自东西双方的有力阻击,以精灵和遗族为主体的东方联合王国发挥了两个种族的天赋优势,在阻击战中展现出强大的军事力量,并给予帝国复兴联盟人力和物力上的支援,二者一同守住了东方大片的人类领土。
但吸引了最多入侵者,展开的战线最长,承受的压力最大的却是在西方。
无论如何,浮空城市在大陆中东部的混战厮杀客观上确实使得他们不会过多注意地面的战况,西方诸城却正处在一种微妙的互相制衡的状态之中,当他们降尊纡贵地给予地面一些注视时,他们自然就发现——只要他们有一点作为统治者应有的智慧,就会必然地发现西方这片广袤土地的异样。
他们已经明确下达了摧毁这个低等人族联盟的命令,然而直到第二座浮空城市被星巢之城击坠,成千上万的附属眷族投入到广袤的战场,如同浪拍岩礁,激起血与火的狂浪,然而无论浪潮如何汹涌,那些看似单薄的防线却如同钢铁所铸,从未后退一步。
这既是因为他们的武器,那些威力巨大的远程投射武器将以传统方式战斗的眷族死死压制在战场上,又是因为他们的防线看似单薄,供给战争物资的后方却面积广大,生产有序,并储备丰富。
中洲人族不能阻止天地大灾的发生,不能阻止高等人族的降临,更不能阻止高等人族以这个世界为战场互相厮杀,在高等人族甚至他们的眷属看来,中洲人族大都是低能的低等生物,最好的命运是被高等人族所奴役。
他们似乎没有想过蝼蚁般的中洲人族不仅会反抗,并且会反抗得如此坚决和如此有力量,也想不到中洲的人类为了抓紧任何一丝胜利的可能,又为为这场战争作了怎样的准备。
总而言之,这场战争不会很快结束的,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体会。
当云深召开战后第一次人类自卫同盟的全体会议时,又一座浮空城市陨落。
这是在异界入侵者的内战中被毁灭的第三座城市。
数以千计的权力人物在工业城信息中心的大厅中,又一次亲眼了这一壮观至极,也可怖至极的过程,即使画面上的景象发生在千万里之外,即使他们所处的工业城已经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区,全场依旧鸦雀无声,人人神情惊悚。
由于这一座浮空城的坠毁,又一枚“天眼”失去了视野。
但追随着那座外形纤细精巧的浮空城市的天眼传来的景象依旧锐利,在这里的人们如身临其境,甚至比战争的参与者对战场还要看得清晰。正是因为看得清晰,所以这些王公贵族和地区代表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深刻地意识到中洲同异界人族的差距,而第三座异界城市的陨灭也意味着中部的混乱战局已经来到决胜时刻,那座小而强的浮空城虽然创造了奇迹式的战绩,但这座似乎是唯一没有向地面派遣侵略军队的城市也已经在连续的战斗中伤痕累累,成为最终胜者的可能性并不大。
对它的最后一次围猎即将成势,要命的是,第三座浮空城陨落之后,它们的战场已经从大陆的中东部移动到了中西部,若无意外,这场空天大战的决战战场也许就在联盟外线的中部,一个正有百万生命在此厮杀的地面战场之上。
人类自卫同盟将迎来自创立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沉重的压力笼罩在几乎所有与会者的头顶。由于彼方世界人族迁徙所致的天地大在,不仅同盟的大陆交通网工程已被迫中止,从工业联盟通往各大战区的水路要道也一度断绝,紊乱的磁场、狂暴的气候将飞艇牢牢缩在地面,当异界入侵者的城市在空中逐渐成形时,同盟防御阵线有三分之一的力量正投入到救灾之中。
他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同异界入侵者进行战斗的,并取得了令人震惊的战果。平民大多单纯地欣喜于前线军队所取得的胜利,如今身处会场的众人看到的却是胜利之下的阴影。
战场前线取得的胜利与其说是属于人类自卫同盟,不如说是属于工业联盟的。是联盟的最高领袖一直以来利用一切方式调动人口积极性,不惜代价提高生产力,无视任何外部非议地在基础设施上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结果。但异界大迁徙导致的天地灾变对工业联盟的影响远比其他国家和地区严重,即使已经作了当前能做的最为周全的准备,人口伤亡相对而言也是最轻微的,海啸和地震依旧致使联盟在短时内损失了百分之三十的设备能力,在这百分之三十中又有一半以上是永久损失。承受着这样的损失,工业联盟正在极力恢复正常生产。
所幸的是在这场天地大灾之前,联盟已用将运力压榨到接近极限的方式将大批物资运送到防御阵线,此前投入各大战区的工作组也有力地稳定了当地的社会秩序,在自主救灾的同时,解放者带头成立了临时政府,取代了早已被他们架空的旧统治秩序,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大部分的农业生产和手工业生产,除给前线战事以可靠的支持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还组织起来规模很大的修路队,要由外而内地将各战区通往工业联盟的道路再度打通。
已经没有人在乎这些地区的权力最后是否还能回到原本主人的手中,解放者组织在这些地区表现出来的组织能力越强,联盟军队在前线的战斗愈积极,战区后方的人类的生存愈有保障。这是任何人都能够理解的因果关系,然而无论恢复工业生产还是打通交通线都需要时间,前线战事胶着,入侵者数量众多,力量惊人,悍不畏死,战争物资正以惊人的速度消耗,即使依托此前在各战区随着新生产秩序一同建立起来的后备军体系,他们有把握控制占据直到后勤线重新畅通起来——沿途的同盟国将给以最大的配合和支持,然而一个因素的出现却极有可能打破这个充满希望的局面,使得一切急转直下。
那就是战争难民。
这些失去了家园的人们主动追寻着,或者被异界入侵者追逐着,驱赶着,形成了灾难般的广大人潮,从大陆各处朝同盟战线滚滚而来。他们的数量以百万计,前锋还未到达,已经带给战争前线比异界的敌人还要沉重的压力。
是要接受,还是要拒绝这些难民?
绝大多数同盟成员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拒绝。
拒绝的理由足足有一万个,即使工业联盟无可争议地已经是人类最大的希望所在,它的人力和物力却不是无限的,联盟内部厉行节约,严惩浪费,是为将最大的资源用于战争和建设,战争难民只会消耗这些资源。
可是拒绝更是不现实的。战争难民也是中洲人族,工业联盟作为人类自卫同盟的核心,能够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赢得极其广大的人心,确实是因为他们既富有又强大,可是从贵族到奴隶都对他们衷心追随,甘为驱使,究其根本,是以术师为首的解放者确实做到了他们所承诺和宣扬的。他们在道德上毫无瑕疵,一切决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最广大人群的利益。他们的理念曾被认定为荒谬的,但联盟人终究用事实证明了他们能做到,反击了反对者的短视。
令“解放者”得以超越常人的是他们的信念,因此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工业联盟若是拒绝对这些悲惨的人们给予帮助,不仅他们长久以来营造的形象都会变得虚伪,解放者所秉持的信念也会因此变成最大的谎言。
工业联盟必须对这些战争难民施以援手,这是它作为同盟盟主和人类领袖的义务。但是现在生产能力受损,大量人力支援前线的工业联盟有这样的余力吗?
以一个对比鲜明的票数,人类自卫同盟的全体会议经过商议,通过了将几乎所有同盟国都调动起来的难民救助计划。防御阵线的侧方将打开一个缺口,同盟将派遣一批武装工作队穿过战场边缘,将成规模的难民有序地引导到同盟内部依序安置。这是一个毫无疑义的浩大工程,因此也无可非议地由工业联盟主要承担,各国也要承担它们的一部分的责任。这项任务所要面临的限制之多,情况之复杂,压力之巨大,工业联盟中几乎只有一人能担此重任。
但范天澜并不太想在这个时期离开工业城。天地大灾和异界人族的降临是对中洲世界的沉重打击,却使得他的力量以更快的速度累积,不仅仅工业联盟和人类自卫同盟,在中洲大陆上,只要有人听闻过工业联盟即“术师”之名,无论他对此的态度是向外还是排斥,都能够被纳入那犹如天网的思维网络之中,向范天澜提供源源不断的算力和常人难以想象的海量信息。
庞大的计算和信息资源让他得以更有效地控制目前局势,在此基础上诞生的“预见”天赋也被他利用到极致,他的力量和他的权力、他的威信一同在提高,工业联盟及人类自卫同盟面临的种种困境使得他比预想的还要快得多的速度成长,从察觉到那道壁垒到它触手可及,范天澜知道自己的“成年”已为期不远。
墨拉维亚的成年经验毫无参考价值,范天澜不知道他的“成年”将为他自己和云深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他只能将任何可能的影响降到最低。因此他必须去。
云深留在工业城。时至今日,“术师”已经不仅仅是工业联盟的最高领导者,他的名字是这个新型国家的图腾,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文明传播者,是解放者的精神路标,既是奇迹和博爱的代表,又是希望和梦想所在。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脆弱的寿命有限的人类。
所以他不能离开工业城。异界入侵者的城市受其引力规则的互相牵制,能够移动端的路径有限,这就是它们为什么要驱使地面的眷属,而不是自身驾临到到各国都城之上粉碎人类的抵抗中心。
范天澜已经画出了接连三座城市陨落之后,剩下诸多浮空城所有可能的移动路径,其中最有可能威胁到联盟的那座浮空城已经交由墨拉维亚和修摩尔去处理,云深待在工业城很安全。所有的人都希望他是安全的。
也许等到人类和异界入侵者的攻守之势逆转的时候,或者战争胜利的时候,又或者在范天澜真正成年的时候,会如同他离开之前对他所说的那样,一旦他踏过那道界限,他的力量将从人的意识层面影响到现实,他一定能找到将他束缚在这具人造躯壳内的枷锁,将他从种种限制之中解放出来。
云深并不怀疑他能做到。
范天澜的力量越是提升,作为他的共生者,云深越是知道他的生命性质有多特殊。既不同于浮空城中的“高等人族”,也不同于正在和空间发动机结合的异界之龙,从第一代黑龙主开始,他们就是为从这个死亡牢笼中解放而生。只要他们想,整个世界都会回应他们的愿望——
如果他们有足够的时间。
云深收回思绪,将目光投向桌面。
自从得到天眼系统以来,云深一直在探索它的功能,人类自卫同盟一部分战略的制定有赖于它的存在,是联盟控制形势的一大助力。有人认为它甚至是不可或缺的。
它来自海上那座无主之城的赠与,异界诸城降临时,这个系统的功能受到很大的干扰,后来它恢复了稳定,看起来同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云深看着这个系统的终端,在他的注视下,一个系统影像来到前方,画面放大,细节不断拉近,观测镜头越过烟尘漫卷,大地开裂,岩浆横流,遍地残骸的广大战场,越过在战场巡视的巨型装甲,伤痕累累的人类军团和已经快要变成军营的居民生活区,从山脚往上,越过损毁过半,安静空荡的贵族山城,直至山巅的白色宫殿。
云深“走过”残余着力量痕迹,岩石还在嗤嗤燃烧的地面,进入宫殿。
宫殿内部的结构一眼就能看清,与其说这是宫殿,不如说是一座宏伟的神殿,四面的高大廊柱环绕着一座广场,广场的中央是一个雾气翻滚的水池,池上有星辰似的光点盘旋。
远东君主,曾经的异界人族之王亚斯塔罗斯站在池边,将一具身着长袍的尸体抛入了池中,洁白的雾气翻滚着吞没了尸体,片刻之后,一颗小小的银星从池中飘摇而上,加入上空的星辰循环。
那句尸体的衣着证明它的身份,是某个“高等人族”的家族族长,也是某座浮空城市的最高权力者。他——或者他们死后的躯体被溶解,与之共存的力量体系被剥离出来,凝聚成了云深所见的银星。
这些星辰的数量已占降临在远东大陆浮空城的一半。
诸城定位亚斯塔罗斯所在之处,然后合力围攻的画面如同还在昨日,云深看着池边的亚斯塔罗斯转过头来,看向他,然后这个英俊而非人的君王对他微笑道:“我已等待您许久了,‘术师’。”
作者有话要说: 辣鸡作者又来了(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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