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尼斯城。

    卡希尔宫里，贝伊哈穆德·阿里听着前线送回的战报，乐得眉开眼笑。

    起初，他得知尤尼斯真的返回突尼斯时，还着实担惊受怕了一阵，好在爱妃哈芙莎聪明异常，料到尤尼斯这家伙会冒险突袭凯鲁万。

    在他命令科贾提早准备之下，果然获得大胜，擒杀了数千叛军。

    大殿里的几名官员立刻献上一通马屁：

    “伟大的贝伊收拾这些叛军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主庇佑着贝伊，令他的大军战无不胜！”

    “除掉尤尼斯之后，阿尔及尔人就无法敲诈我们的年贡了！”

    待阿里喜滋滋地返回了后宫，迫不及待地将大捷之事告诉了哈芙莎。

    与他预料中的不太一样，哈芙莎闻言却是显得有些忧虑：

    “贝伊，野牛在被狮子咬伤了之后，会变得比平时凶狠十倍，甚至反过来顶伤狮子。您虽然击败了尤尼斯一次，但绝不能掉以轻心。我觉得，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增加兵力，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消灭叛军。”

    阿里虽然对她先前两次猜中叛军的情况感到佩服，但这会却有些不以为然。因为按照科贾刚送回的战报所说，尤尼斯现在应该仅剩4000多人马了，而且反叛之后立刻就遭遇溃败，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他随口应付了爱妃几句，便接着奏乐，接着舞了。

    然而，哈芙莎就如同先知附体一般，仅仅五天后，前线就传回噩耗。

    科贾集结一万三千大军围攻尤尼斯，却意外地遭到后者的大炮痛击。

    战报上说，那种大炮射程极远，威力惊人，十多次齐射，就令科贾的前锋兵团伤亡惨重。

    而且尤尼斯不知从哪里搞来大量非常精良的火枪，火力极为凶猛。在大炮的掩护下，只用了几个小时便击溃了科贾的包围圈，并一直将他追出丘克里山谷外。

    这一役之后，科贾所率的禁卫军已不敢与尤尼斯交锋。目前，科贾只能利用凯鲁万要塞与尤尼斯对峙。

    哈穆德·阿里此时再看向哈芙莎时，心中已只剩下叹服，立刻依她所说，将突尼斯城里的3000卫戍军派往凯鲁万，同时拨给科贾两万里亚尔用作军费。

    而在凯鲁万要塞前，刚刚打了胜仗的尤尼斯却也是一脸凝重。

    一周前，果然如法国顾问所说，一艘法国运输舰抵达斯法克斯港，带来了2000支沙勒维尔燧发枪和4门6磅炮，以及15000枚杜卡特金币。

    他利用这些武器和钱快速重整大军，随后干净利索地击碎了科贾的围攻，并一路将科贾赶进了凯鲁万要塞。

    然而，面对坚固的要塞，以及把守在这里的上万名突尼斯禁卫军，他也非常头疼。

    如果他手里的火药和炮弹再多些，他完全有信心强攻下要塞，至少也能打得守军不敢露头，从而绕过这里直取苏萨。

    但他现在仅剩下四马车的弹药，用来轰击要塞根本不够用，而法国人下一次的补给还不知什么时候能送来。

    几天后，哈穆德·阿里的援兵却先到达凯鲁万。科贾当即率领大军，再次猛攻尤尼斯军……

    就在科贾和尤尼斯进行拉锯战之际，十多艘载着法兰西王太子近卫军团的运输舰在打击海盗联合舰队的护送下，出现在了突尼斯比塞大港外。

    这里是突尼斯最北侧的港口，也是巴巴里海盗的重要据点，或者说，是突尼斯海军的基地。

    一艘小艇从联合舰队的旗舰“前进号”上降下，载着负责交涉的官员登上了比塞大港。

    他向比塞大当地官员提交了一份足有数百人的名单，要求在24小时之内将这些海盗交给联合舰队。此外，还有他们用来劫掠的海盗船，也必须由联合舰队带走。

    24小时之后，联合舰队将自己动手抓捕还未投案的海盗。

    这份名单是哈穆德·阿里的侄子哈吉提供的，上面的每一个人都干过残杀、劫掠欧洲人的勾当——这对突尼斯海军来说属于战绩，他们内部的人很容易查到。

    毫无意外地，联合舰队的要求被拒绝了。

    名单上的海盗大都是比塞大当地的军官，甚至有不少人在整个突尼斯都很有分量。他们怎可能甘愿“投案自首”？

    比塞大港的炮台上，一名突尼斯海军军官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联合舰队的战舰，有些紧张道：

    “这次天主教国家的人怎么如此大动干戈？他们究竟想要怎样？”

    另一人点头：“是啊，根本没有一点儿商量的意思。”

    按照他们以往的经验，就算不慎误伤了法国、西班牙等国的商船，最多赔些钱就应付过去了。

    还从未遇到像今天这样，战舰压境，一上来就下最后通牒，要求立刻交人的情况。

    旁边的军官捻着八字胡道：

    “我看应该是美国人促成的。几个月前帕尔加勒劫了他们两艘船，还杀了十来个人。”

    “这次他们像是要来真的。”有军官举着望远镜，显得非常担忧，“我看到了60炮的重型战舰。”

    八字胡却是不屑冷笑：

    “哼，怕什么？就算是一级舰又怎样，最多就在港外转转。我们可是有炮台的。”

    另一名军官点头道：

    “没错，港口的商业往来停止，他们也会受到很大的损失。我看最后还是赔钱而已，大不了多赔一点儿。”

    然而，不论海盗们怎么想，比塞大港里仍旧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无关的商船，尤其是欧洲商船，都是毫不犹豫地拔锚，离开是非之地。

    海面上，“前进号”的军官室里，贝尔蒂埃看向负责交涉的官员，表情平静道：

    “不出所料，看来只能我们自己动手抓捕那些海盗了。”

    联合舰队指挥官西斯内罗斯少将轻呼了口气，道：

    “中校先生，虽然我仍是不太赞同强攻港口，但我仍旧会尽量为您的部队提供火力掩护。”

    虽说他接到了海军“全力打击巴巴里海盗”的命令，但之前可没人跟他说要攻打一个防御坚固的大港。

    他一直以为是拿了那笔经费，在地中海转悠几圈，抓些海盗对付对付美国人就行。

    而这次与贝尔蒂埃汇合之后，后者却拿出了海军大臣的命令，告诉他这次的目标是夺取比塞大港这个海盗的基地。

    这纸命令自然是约瑟夫向卡斯特里侯爵要来的。对于后者来说，打击海盗是王后在内阁会议上点过头的，而强攻海港的又是贝尔蒂埃军团，和自己无关。海军就是运运兵，在外围配合炮击而已，以此事卖王太子一个人情，何乐不为呢？

    西斯内罗斯少将接道：

    “您知道的，我们无法距离炮台太近……所以，您的军团可能得独自面对那上面的重炮。”

    “请放心，将军。”贝尔蒂埃点头，“我对我的人有信心。”

    登陆战术是早就布置好的。贝尔蒂埃和几名海军军官又聊了一阵，便起身返回了运输舰。明天，他将从那里，带着军团的士兵们一起攻入海盗的老巢。

    次日清晨，10艘运输舰在比塞大港外一字排开。王太子近卫军团的士兵们在甲板上列队，静静地望着水手们将登陆小艇接连吊放入水中。

    “种马号”运输舰上，贝尔蒂埃从众人面前走过，认真地向每一名士兵点头示意。而后，他来到队列前方，用力指向不远处的海岸线，大声道：

    “那里，就是我们获得无上荣耀的地方！

    “士兵们，我将和你们一起，用无坚不摧的勇气和信念，击碎那些懦弱的海盗，让他们去接受上帝的惩罚！

    “现在，让全世界见识法兰西战士的无畏与勇猛吧！去赢得你们的胜利，只需要奋勇向前，碾碎一切！”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臂，高呼道：

    “为了国王！为了王太子！为了荣耀！”

    士兵们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为了国王！为了王太子！为了荣耀！”

    声音传到其他几艘运输舰上，那里的士兵也跟着呐喊起来：

    “为了国王！为了王太子……”

    早上10点，王太子近卫军团成立之后的首秀正式开始了。

    士兵们熟练地顺着缆绳落在小艇上——这个动作，他们在来之前已经练了上百遍了——随即，众人抄起船桨用力划了起来。

    几十艘小艇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岸边。

    港口的炮台上，瞭望手很快就发现了海面上的动静，并迅速向军官汇报。

    十多名突尼斯军官聚在一起，紧张地商议起来——他们压根没料到，港外的那支舰队竟然真打算登陆作战。

    “现在怎么办？要开炮攻击他们吗？”

    “阿亚斯帕夏在哪儿？没有他的命令，贸然向法国人开炮，谁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阿亚斯就是负责港口守卫的最高军官。

    “他好像在他的……”军官差点儿把“那些女奴”几个词说出来，慌忙改口道，“我已经派人向他禀报了。”

    倒不是阿亚斯疏于戒备，昨天收到最后通牒之后，他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但奥斯曼军官的传统作风【注1】，令他仍是回到自己在城镇里的别墅过夜，距离此地还有好几里远。

    突尼斯军官的散漫减少了近卫军团的伤亡。原本非常危险的抢滩过程中，港口的炮台一炮未开，第一拨登陆小艇已经冲上了滩头。

    数百步外，已经能看到海盗布置障碍物，那是一头削尖，另一头插入地面的木桩，前后足有四五排，几乎占据了整个海滩。

    在障碍物的后面，有数百名突尼斯海军士兵，正端着各式火枪，紧张地望向海岸线。

    达武作为第一批强攻部队，纵身从小艇上跃下，回身向连队的士兵招手，高声道：

    “快！下船，列队！磨蹭什么，忘记怎么跑了吗？”

    随着他的旗手将旗帜插在滩头，附近几条小艇上的数十名士兵快速朝他这边聚拢过来。近卫军团平日里严格的训练在此刻尽显无遗，前后不过十来分钟的工夫，他们便已排成了整齐的三列横队，开始装填弹药。

    另有几名士兵抬着一门仅有膝盖高的小炮，置于队列左侧。后面的人则将装了炮弹的木箱撬开，摆在炮前。

    直到此时，突尼斯指挥官阿亚斯的军令才传到了炮台。突尼斯士兵接到“允许向敌军开炮”的命令，慌忙调整火炮角度，瞄向滩头的登陆部队。

    然而，还没等他们开炮，远处海面上的“前进”号却率先发起了攻击。

    32磅和24磅的重炮依次喷出火光和浓烟，巨大的轰鸣声中，漆黑的铁球呼啸着砸在港口西侧的炮台上。

    法兰西海军的训练水平虽然比不过英国人，但在整个欧洲来说，他们仍旧是第一梯队的。

    几乎是极限射程的距离上，二十发炮弹中足有三发直接命中了炮台的墙体。猛烈的撞击砸出大片碎石，泼洒在地中海里。

    炮台被轰得一阵晃动，上面海盗们顿时惊慌失措。有两人匆匆点燃了火炮。而更多的则是吓得抱头缩在了墙角。

    炮台上射出的炮弹一枚直接落水，另一枚则砸在距离近卫军团二百多步外，扬起了漫天沙子。

    联合舰队那边，更多的战舰加入了对炮台的轰击，炮声顿时变得更加密集起来。

    他们的努力吸引了海盗大部分的注意力。炮台上的火炮有超过七成都转向了大海，试图将舰队驱离。

    近卫军团这边，第一拨登陆的8个连，也就是近800名士兵已经全部完成了整队。

    在军官“开始进攻”的命令下，炮手将火药和炮弹装进臼炮里，也就是那种只有膝盖高的小炮，而后点燃了引火药。

    随着一阵爆鸣，5枚冒着火星的炮弹划出几道弧线，飞向对面的海盗阵中。

    别看这种炮个头小，但因为其口径非常大，加上射出的是抛物线，所以射程相当可观。

    炮弹先后落在三四百步外，随着引信燃尽，一个个轰然炸开。

    【注1】突尼斯的军官大多来自于百余年前的奥斯曼征服者。为了保留血统的纯粹性，他们努力不同北非本地人通婚，始终保留着奥斯曼的生活与军事习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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