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如同破碎的镜般，逼狭壁橱内的一切都在系统落下的那一刻，分崩离析。

    安洛斯也从中坠落。

    他想伸手够伊娜夏尔，但一种恍惚的感觉攥住了他。

    ——过剧情了。

    这是安洛斯的第一个想法。

    他从天上极速地坠落到大地，身体四散迸溅，融入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太阳落下，夜幕降临。

    月亮从他的身体中升起，淡黄色的光辉洒落，照亮了这片贫瘠的土地。

    一开始，大地上只有未开智的动物。

    月升月落。

    不知多少时光过去，一种强烈的不甘与愤恨，渐渐充斥在安洛斯心中。

    ——如果他没有反杀“母亲”，而是自己被献祭，圆了他人愿。

    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安洛斯心想。

    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情绪，可能是副本中原来“米蒂”的感觉。

    因此也没有抵抗。

    饶有兴趣地亲历这“补充剧情”。

    ……想要吞噬……

    ……想要让这太阳永不升起…想要让黑暗永远统治这世界……

    永无止境的强烈欲望凝聚、溢出。

    最终，诞生出了一个新的种族。

    这个种族本身并不强大，甚至孱弱到会被野兽一巴掌拍死。

    但他们从诞生起，就拥有无穷无尽的欲望。

    新生的幼儿会以大声的啼哭，来汲取食物与水分。

    成长的个体更是要求更多。

    从吃得饱，到吃得好。

    从穿得暖，到穿得好。

    他们永不满足。

    因此，不竭的欲望迫使他们不断前进。

    让他们孜孜不倦地，争取着自己想要的美好生活。

    这个与大陆上其他物种格格不入的种族，叫“人类”。

    当看到那白花花的熟悉形体从大地上站起时。

    安洛斯眼瞳微缩，倒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原来，人类是这么诞生的。

    感觉萦绕好久的未解之谜，就这样被他解决轻易了呢。

    安洛斯觉得他的画像，应该被挂在墙上。

    【你直视旧日的真相】

    【你的“智慧”增加了】

    【你获得了面对污染更高的抵抗力——或者，伱是否正逐渐变成它们的同类？】

    【你获得了？？经验值……滋滋……滋滋滋】

    系统再度卡顿。

    世界静止。

    颜色褪去，变成了灰白色。

    一片死寂中。

    安洛斯望着一道彩色的身影，缓缓自上空落下。

    黑发飘扬，白皙而美丽的面庞上带着一抹神性。

    那瑰丽的紫眸注视着安洛斯，其中有浓浓的爱慕，以及仿佛通晓古今的悲悯。

    伊娜夏尔！！！

    这次，安洛斯是实打实地震惊了！

    从两百年前的娜梅莉亚公主，到现今的伊娜夏尔。

    每次命运女神降临时，都与她们有关。

    难道……

    伊娜夏尔的真·真实身份，是三位一体的命运女神不成？？！

    安洛斯的大脑混乱了。

    我去，神都站在我这边，这把怎么输啊？

    怔愣间。

    只见伊娜夏尔缓缓伸出手，一团白光从中飞出，落到安洛斯眼前。

    同时轻声道：

    【‘现在’已然发生，你正通向未来的道路……】

    【终末的大门将由你扣响，生存还是毁灭，将取决于你的抉择……】

    那我还挺牛逼的。

    这是安洛斯听完的第一感受。

    说白了，不就是战败就噩梦大侵袭，战胜就拿噩梦之神的头当球踢吗？

    安洛斯看向那团飞向自己的白光。

    白光渐散后，一个两头尖的扁梭子露了出来。

    【这是代表‘现在’之物，】伊娜夏尔缓缓道，【它能将下一瞬间的可能性，引导入你所期望的结果……如果有这个结果的话。】

    因果性道具？！！

    安洛斯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又是一件神器！

    安洛斯猜测，它之所以要绕过系统，很可能是因为一切有关命运的道具，都是BUG级别的！

    【……祝你好运，安洛斯·蒂安……我的命运之人……】

    伴随着一声叹息般的低喃。

    停滞的时间，再一次流动起来。

    【……刚才连接又不好了，看来是凌驾于吾之上的存在降临了啊。】

    淡蓝色的系统弹窗出现。

    傲慢领主用戏谑语气道。

    【人类啊，你能走到这里，已经证明了你的不凡……】

    【但是，你当真认为，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缘故？】

    【面见吾等真正的主人吧……祝福你能满怀感激地死去……】

    最后一行字落下。

    安洛斯的视野，骤然暗下。

    一轮缺了一角的圆月缓缓降落，而后非常奇特地穿过了安洛斯，暗黄色表面延展从视野下方延展出去。

    尽头，一簇漆黑的人影坐在那里，背对着安洛斯。

    手上，垂落着一根吊杆。

    ——钓鱼小人！！！

    安洛斯一顿，升起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幕后黑手，果然就是一直处于他脑海中的钓鱼小人！

    也就是……

    噩梦之神。

    嗖的一声。

    只见钓鱼小人猛提起钓竿，刹那间，安洛斯的视野也随之急速拉进。

    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安洛斯一下子就来到了那钓鱼小人面前。

    第一次，近距离看它。

    黑发、黑衣，修长的身形，苍白的皮肤……

    那是道极其熟悉的背影。

    让安洛斯蓦地瞪大了双眼！

    等等——

    该不会是——？！

    他急切地想看到“它”的正脸，但“它”却没有回头。

    而是缓缓开口道：

    【我乃孕育之母所生的双子之一。】

    【双子本应共同平分一切，然而，孕育之母却嫌恶我长相异常，而将力量都分给吾之兄弟——】

    【就是汝等人类，口中的“太阳”。】

    话音落下。

    那道身影缓缓转身。

    而那分明，是他在前世的脸！！！

    游戏中，id名为【阿斯加德的钓鱼佬】。

    只不过不同的是。

    “它”只有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的独眼，占了面部的三分之二，横在脸中间。

    看着，着实十分怪异。

    就跟人形的怪物一样。

    原来，信奉噩梦之神的爱丽丝教团，将独眼作为教团象征，不是没有道理的。

    安洛斯想。

    而许多邪恶的仪式，也会使用独眼符号，就是在向噩梦之神借力。

    【如你所见，吾生而为独目，因此被孕育之母视为不祥之物，偏心于我的兄弟，将我抛置在贫瘠而荒芜的地面。】

    【日月本应同辉，你们口中的“太阳双子”，实则指代的是吾！】

    安洛斯想起了那对在丘陵上生活的兄妹。

    他们部族极端信奉太阳之神。

    而依据教义，则是“兄弟残杀”。

    他们族长就是这么选出来的。

    安洛斯愿意称之为养蛊。

    这样看来，之前经历的那段温馨的母慈子孝，就是噩梦之神的回忆。

    ——当然，是改编过的。

    原初之时，环境可没有这么“亲民”。

    “所以……”安洛斯心念一动，自己的声音随之响起，“你嫉恨孕育之母，想报复太阳之神，夺回属于你的公平？”

    【嗯。】

    有着安洛斯前世样貌的噩梦之神缓缓颔首，满意于安洛斯的上道。

    下一秒。

    就听安洛斯话锋一转：

    “拉倒吧，什么公平，你只是不满足于被分走力量罢了。”

    “身为执掌欲望的邪神，你怎么可能是想要与别人平分？”

    “吞噬一切，才是你的本能。”

    安洛斯嗤笑道。

    【……】

    被戳中心理，噩梦之神脸色一沉，那只硕大的独眼阴冷地注视着安洛斯。

    不过很快。

    “它”就恢复了常态。

    仿佛胜券在握般，高高在上地原谅了安洛斯的无礼。

    【如你所见，】“它”缓缓开口，仿佛要执掌万物般张开双臂，【汝等人类，都是自吾的欲望中诞生的生命体。】

    【你们的力量本源，皆来自于吾……】

    【而你，则是其中最特别、最受吾宠爱的存在。】

    ……不要用我的脸说出“宠爱”两个字啊。

    安洛斯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独眼邪神抬起手，指向安洛斯，嘴角掠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是吾……培养的第二只眼睛。】

    第二只眼睛？

    【只因为吾先天少了一目，便被那太阳压制，堕落到地上，不得不忍受那刺目的阳光……】

    阴冷而裹挟着愤怒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安洛斯的视野也扭曲起来

    一条条幻彩蜉蝣出现在视野边缘，就像是风中飘动的彩带。

    【你与吾，本就是一体，就如左右的眼睛、孪生的双子一样……】

    【归顺与吾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独眼邪神的嘴越咧越大，直到咧到了耳根，将那张熟悉的脸变得分外陌生。

    “它”的手掌逐渐放大，笼罩了安洛斯的整个视野！

    死亡，正在快速逼近！

    然而。

    在这种危机时刻，安洛斯却感到自己愈发冷静。

    甚至，还思考起了“它”话中的含义。

    我和“它”，本是一体的……？

    安洛斯很确信，这是他第一次与噩梦之神面对面。

    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那唯一的答案，便是前世游戏时了。

    等等。

    说起来，前世，他是在打到哪里时穿越了来着。

    安洛斯本来对这个答案确信无疑，从来没有产生过疑虑。

    但现在，他越仔细的回想，记忆就越模糊。

    而他，是绝对不会忘记游戏中的讯息的！

    【呵呵……你还有闲心思想别的事……】

    变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安洛斯抬眼，轻笑道：“我正在想怎么干掉你呢。”

    【哈！真是大言不惭，不愧为吾的眼睛啊……】

    【你放心，当你与吾融为一体，吾会实现你的伟愿——将太阳吞噬，让永夜，降临世界。】

    安洛斯沉默了一下，而后遗憾的说：

    “抱歉，我还想再尝一次我家厨师做的蛋糕啊。”

    【别搞笑了，你本就知道的……】

    【连形体都被吾剥夺的你，又如何能反抗吾呢？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

    话音未落。

    只见一点银光，出现在这片如吃了菌子一样的世界中。

    【这是？！】

    噩梦之神蓦地瞪大双眼，一种不受控的感觉猛然蹿上！

    它没有再耽误，出手就想把安洛斯吞掉。

    然而下一秒，原本就在它手掌心的安洛斯，突然消失不见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慢慢凝聚在不远处。

    安洛斯笑盈盈地看着脸色阴沉的独眼邪神，手中，握着一根细小的缝衣针。

    而那正是来自命运的馈赠——连【过去】的遗憾都能修补好的缝衣针！！！

    就在方才那千钧一发之际。

    安洛斯用这根针，修好了自己的身体，重新拥有了行动权。

    同时，也规避了自己的死亡。

    【……好手段，这次竟然连命运都为你倾倒了……】

    独眼邪神冷冷道。

    【但是何必要抗拒吾呢？与吾融为一体，并不意味着完全的消失……】

    【而是与吾一同，统治这个世界——】

    “就是这样，你完全不懂啊。”

    安洛斯摇了摇头，老成般地叹道：

    “我在现在这个世上有钱有势，而且还有钱。而且还有个有钱的爹。”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钱？亲情？呵呵，你既身为巫师，又何尝不知道……】

    【千百年后，你的家人、朋友都将逝去，金银也可能与废土无异。】

    【吾即是你，你明明知道的，这个世界并不值得你守护……】

    【看着如此熟悉的吾，聪慧如你，不会想到什么吗？】

    “……果然，前世的我，选择了和你合而为一吗。”

    安洛斯紧盯着面庞熟悉的独眼邪神，轻声道：

    “前世，我应该也打到了这里——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说实话，你的提议很诱人，很像某种Bad  Ending，我想，我会选择与你融为一体，让噩梦统治世界。”

    【吾予你褒奖。】

    独眼邪神缓缓颔首。

    “但是。”

    安洛斯咧嘴一笑。

    “你以为我不会留下后手吗？”

    “我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安洛斯脑中，浮现出了锈湖与副本种的献祭复活仪式。

    关于过去的最后一片拼图，终于咔地拼上了。

    安洛斯直视着噩梦之神，大声说道：

    “我通过献祭术，没让你吞噬掉我整个身体——另一部分，转生成了‘安洛斯·蒂安’！”

    “什么培养第二只眼睛，只不过是你计划失败，强行做出的弥补罢了！！！”

    【……】

    这次，就见伟大的噩梦之神的脸色——

    彻底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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