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对孙贵人的话只是笑笑，转而对宫人道：“不必了，既然慈妃已经歇下，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本宫只是来问问，曲水别院可还有什么缺的？”

  宫人受宠若惊，摇头道：“陛下与您都准备的极为妥当，娘娘未歇下时，还说明日定要好生感谢您。”

  “那就好。”

  皇后走后，云落听见不少嫔妃在感慨皇后与慈妃的姐妹情深。

  “皇后与慈妃的感情之深，实在令人羡慕。”

  视野开阔的凉亭里，云落看着对面的蕙妃笑吟吟道。

  湖边的清风徐来，倒比放了冰鉴的室内还要凉爽。蕙妃放下团扇，同样笑道：“谁说不是呢，你这些天替大皇子抄经祈福，众人看在眼里，都卯足了劲学你呢。”

  方才在曲水别院送百家衣时，有个别嫔妃除了送上衣裳，还有送经书之类在佛前开过光的，其中李婕妤最引人注目，竟送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玉佛。

  陛下看重大皇子，已是人人皆知的事，但陛下难遇，众人虽有心模仿，但不少都只是随大流；可皇后却不一样，她们日日都能相见，同皇后卖好，说不定也能得些人参灵芝。

  云落失笑，“我只是随口一言，倒叫她们破费。”

  “是啊，费了这么大力气，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蕙妃顿了下，又摇头道：“不过若能入了陛下的眼，倒也不算辜负。”

  云落抬眼，与蕙妃对视，“看来姐姐是胸有成竹了。”

  蕙妃的眸光并未躲闪，却面露苦笑，“胡思乱想，当不得真。”

  和蕙妃打了一场哑谜，费心费脑却什么有用的都没问出来。

  皇后与梨妃的姐妹情谊破裂，是蕙妃老早就同她分析过的，云落如今想知道的，是大皇子的痘疫是否查明何人所为，是不是纡尊降贵特来曲水别院嘘寒问暖的那位。

  但蕙妃的答案却仍是模棱两可，只说自己也都是瞎猜的。

  原本云落对蕙妃所言半信半疑，毕竟谁人不知皇后与慈妃感情之深厚，纵是亲姐妹也不外如是了。

  但如今，实在很难不让云落怀疑。

  巫蛊一事，慈妃明明可以用水痘蒙混过关，却偏偏阴差阳错的感染了能害人性命的天花。

  如果她是慈妃，会怀疑两个人——

  蕙妃、皇后。

  蕙妃献计，是知情人，未尝没有能耐从中作梗，以报女儿溺水之仇。

  皇后是手帕交，又是中宫之主，身边被安插了眼线，也不无可能。

  “主子何必费神，这些事，左右都妨碍不到您头上。”

  回到鸳鸯阁后，摇翠给云落倒了杯茶水，见她还是愁眉不展，便出言宽慰道。

  “底下人打打闹闹，或许还真妨碍不到我头上，可若是皇后与妃位间起了龃龉，我又如何明哲保身？”

  何况，她想当皇后，想当未来皇帝的生母，将皇后拉下来是势在必行的。

  她做不到明哲保身。

  但让云落没想到的是，申时刚过，就听宫人通传，“慈妃带着大皇子来拜访娘娘。”

  云落一惊，忙让人去准备瓜果点心，自己则稍微整理一下衣着，赶紧去迎二人进来。

  上次“见”到慈妃，还是在去年的凤仪宫，云落虽跪地不敢抬头，但也曾听宫人描述过慈妃的模样，可如今看来，比嫔妃中年纪最大的蕙妃，瞧着还要年长几分。

  也是，禁足一年，唯一的孩子又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声声叹，声声催人老。

  “慈妃姐姐怎不让人提前来转告一声，妹妹……”

  云落寒暄的笑容在落到大皇子脸上时蓦地一僵，随即又恢复了原状，“……匆匆忙忙的，只怕招待不周。”

  生过痘疫之人，大半脸上都会留下疤痕，化作密密麻麻的斑点麻子，大皇子未能幸免。

  云落早有准备，但蓦然一见，还是不免心惊。

  叶……是不是也这样？

  不合时宜的念头刚起，云落就将其按了下来。

  “大皇子身上穿的，可是我做的百家衣？”云落注意到大皇子的衣着，惊喜问道。

  慈妃摸了摸大皇子的头，笑道：“妹妹一片心意，手又灵巧，我见了很是喜欢，便让贺儿穿上了，希望从此后百病尽消、长命百岁。”

  “一定会的。”

  云落与慈妃言笑晏晏，但半年未见的大皇子除了刚见面时出过声请安，其余时间都紧紧跟在慈妃身边，半天都不见抬一下头。

  进到殿内，慈妃左右打量了一圈，笑道：“还是妹妹这儿清新雅致，怪不得陛下特意将此处赐予妹妹。”

  “姐姐说笑了，”云落掩唇，“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妹妹听说，姐姐的曲水别院也别有洞天。”

  “曲水别院是好，可我与贺儿骤然换了个环境，总觉得哪哪儿都不习惯。就连你们送来的祈福庇护之物，我看了许久，才腾出一妥善之地安置。”

  云落顺着慈妃的话道：“的确，光是李婕妤那尊佛像，就够姐姐头疼的了。”

  佛像可不比其他，得单独设个神龛安置，日日烧香礼佛才行。

  “听说李婕妤自幼在道观长大，”慈妃笑了笑，“真是难为她了。”

  云落笑笑没有接话。

  但慈妃并非在意，又道：“我听闻妹妹有一小宠，不知可否一观？”

  慈妃说话间，抬手摸了摸大皇子的头，但袖袍宽大，看得并不真切。

  “霄母妃，我可以和它玩玩吗？”大皇子道。

  云落自无不可，“妙姝，你带拨云出来。”

  “拨云喜寒严热，如今正值暑热，它散漫惯了，也不知道这会子睡够了没有。”

  云落解释，本意是告诉她们，若拨云不配合，可不能借故撒气。

  谁料慈妃听了竟道：“贺儿毛手毛脚的，可别伤了妹妹的宝贝。”

  “不如这样，”慈妃指了指云落身边的摇翠，“妹妹身边的人更了解拨云的脾性，她年纪大，应该更为妥帖，让她在旁看着吧。”

  慈妃笑意盈盈，却未及眼底。

  云落明白过来慈妃的意思，当即又点了几人，“你们都跟着去吧，拨云脾性大，不要让他伤到了大皇子。”

  众人齐声应是。

  转眼间，云落身边只余下了欲雪一人，而慈妃带来的人，除了照顾大皇子的那几个，贴身的四个宫女一个都没少。

  云落挑了挑眉，正欲说话，就见慈妃蓦地起身跪地，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云落被吓了一跳，只听慈妃哭道：“求妹妹帮帮我！”

  “姐姐这是什么话？快起来，起来再说。”反应过来的云落赶紧和欲雪一同拉人。

  也不仅仅是云落二人被吓到了，就连慈妃身后伺候的宫人，显然也是没料到这出，各个脸上大惊失色。

  但她们反应过来，却是也跟着下跪叩首。

  云落看着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人，头都要大了。

  之前还想着住在行宫，鸳鸯阁不比琉璃宫占地广，维持现在的人手也够了，现在看来——

  添人手，不能再拖了！

  尤其不知道慈妃哪儿来的力气，云落和欲雪俩人都没能拖动。

  云落没办法，只能和欲雪一齐与慈妃对拜，“姐姐到底有什么难处，不妨先说明？妹妹若是能帮，绝不推辞。”

  “妹妹……”慈妃泪双流，猛的抓住云落的手，“我也不敢叫妹妹为难，只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当协同一致，才能直抒胸臆。”

  云落挣了挣手，没能挣开，只好皱眉问道：“姐姐何出此言？妹妹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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