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事随着这夜的大火，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翌日一早，贡院门口就围满了前来打听消息的考生。

  为此沈木溪让人在贡院门口粘贴告示，详细说了事情的经过，而后郁时桉也派了皇城司到现场，一来取证，查明起火原因，二来防止有人带头闹事。

  双管齐下，安抚住了原本不安的考生。

  季思安一大早就接到消息，先到贡院门口，看了告示，没见到慕子嘉，然后就到街市他平日摆摊的地方去寻他。

  果真在这儿！季思安一喜。

  “慕子嘉，你怎么不去贡院？”

  慕子嘉抬头就瞧见一身金绣红装的季思安冒冒失失地朝着他跑来。

  “你慢点。”慕子嘉对他轻轻一笑，随后低头继续抄书，“去做什么？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怎么知道的？”季思安一下坐到慕子嘉身边，桌子一震，慕子嘉手下一抖，刚抄好一半的纸张就被印上了一大片污迹。

  慕子嘉有些无奈的看了季思安一眼，只能摇摇头，再拿出一张纸铺好，重新开始抄。

  “我昨夜抄书睡得晚，看到贡院起火，就去了。”

  “那告示上的事都是真的？”季思安靠近慕子嘉问。

  “当然，有太傅大人在，自然一切无恙。”

  “哎，我说，你这是被沈木溪迷了心窍啊，怎么一说到他就是好好好的。”

  季思安说者无心，但慕子嘉手下却是一顿，脑中不自觉回忆起昨夜月色中那张清冷绝色的面庞。

  “你胡说什么呢！”慕子嘉被点中心事，有些急躁，声音不自觉扬了几分。

  季思安愣住，呆呆地看着慕子嘉。

  慕子嘉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低头不敢再看季思安，“季公子没事就先回去吧，我今日很忙。”

  “啧啧啧，这是被猜中心事了？”季思安想，只是看他如此样子，再想想沈木溪那硬冷的性子，这小书生哪有机会啊！季思安有些为慕子嘉担心。

  “朝廷中人，多得是心眼儿，你不要如此相信他。”

  “我没有盲目，”慕子嘉正色道，“太傅大人面上冷漠不近人情，但你看他和陛下这些年推出的新政，哪一个不是为了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百姓着想。”

  季思安的出身注定他很难共情慕子嘉此时的感受，但偶尔听见父亲的只言片语，也知道新帝虽是年少，但对朝政大事处理十分得当，继位三年多，与先帝当政时相比，整个朝廷都可谓是焕然一新。

  慕子嘉继续说道，“朝廷荒废多年，一循常规绝不是可行之计，就是需要陛下和太傅这样大刀阔斧的革新，才能扭转颓势。我虽为一介布衣，但也愿尽我所能追随陛下与太傅，为北楚的百姓尽一份力。”

  平日温和之人在谈到自己的抱负时，周身似是有光环围绕身侧，季思安看得有些痴，这样“野心勃勃”的慕子嘉真是别样动人。

  “那我呢？”季思安被慕子嘉的话震撼，开始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这样一个文弱书生都能说出自己要为天下计，我季思安莫不是真的只能当个纨绔，混吃等死？”

  季思安沉默坐到一边，看着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死老太婆，不要挡路！”

  突然，一道呵斥打断了季思安的沉思。

  他抬头寻声望去，见穿着锦衣的富家子，在街上策马，撞到摊子不说，还将一婆婆惊倒，摔在路中，挎着的篮子里掉出许多新鲜瓜果。

  慕子嘉见此，忙搁下手中的笔，上前帮忙将掉出的瓜果捡起来。

  那富家子弟眼见路被挡住，绕不过去，嘴里不停骂骂咧咧，“死老太婆，那么大年纪了还出来找死，挡着小爷的路，耽搁了小爷的事，拿你的命都赔不起！”

  “公子，对不住，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老婆婆左脚一只鞋摔丢了，赤着脚吃力站起，颤抖着手去捡地上的东西。慕子嘉一声不吭在旁帮忙。

  “啧！真是碍手碍脚。”马上的富家子看到路边从篮子里掉出的一个青瓜，故意驱使马蹄踏上去，一脚将青瓜踩碎。

  婆婆看了心疼的不行，“哎呀，我的瓜。”

  富家子像是得了什么趣味，驱策着胯下的马匹朝着边上的另一个青瓜踏去，马蹄高高扬起，正要落下，慕子嘉蹭地一下站到了那马的跟前，挡住即将落下的铁蹄。

  马上的富家子一看是人，急忙拉紧马缰，马头一歪，朝着一侧倒去，差点把马上的人甩下。

  “吁！”富家子稳住马匹，气急败坏瞪着慕子嘉，怒道，“你找死是不是！”

  慕子嘉没有搭理他，转身捡起地上满是灰尘的青瓜，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掉上面粘着的脏污，将它放回老婆婆的篮子。

  富家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遭到无视，感觉自己面子挂不住，扬起手中马鞭，朝着慕子嘉抽去，“你找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慕子嘉回头，只见季思安站在他身前，单手接住马鞭，扬起脸恶狠狠地盯着马上的人。

  “我看你才找死！”

  说着使劲一拉，生生将马上的富家子一下拽了下来，摔倒在地。

  “你……你你你！敢打我，知道我是谁吗？”富家子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被季思安一脚踩住。

  季思安低头对着他笑道，“哟，你是谁啊？说来爷听听。”

  “我叔叔是工部侍郎赵旭，你敢打我，我一定让你好看！”富家子被季思安踩在脚底，脸上衣服上蹭的全是灰尘，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但还是不断叫嚣。

  “哦！原来是工部赵家的。”季思安加重脚上力度，痛得赵公子哇哇大叫。

  他弯下腰盯着赵公子露出一口白牙，道，“区区一个正三品官员的家眷，也敢在我面前叫嚣？嗯？也不去打听打听，你堂哥整天跟在谁屁股后面混？！”

  赵家公子被季思安的话吓到，瞬间意识到此人许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不由小心翼翼打量起面前之人。

  季思安却没耐心再和他废话，一脚踢在他腿上，说了句，“要找事儿，上东街大学士季府，随时恭候。”

  随后也不管赵公子疼得抱腿哀嚎，转身就去帮慕子嘉一起将婆婆扶到路边，并将掉落的鞋子找了回来，给她穿上，还帮婆婆将篮子里掉出的东西全部捡起来，放回去。

  老婆婆泪眼婆娑地拉着两位少年的手，不停道谢，还在他们手里一人塞了一个小果子。

  这是季思安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如此诚心道谢，还收到了礼物，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奇怪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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