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时桉盯着沈木溪将粥全部喝完，才算罢休。

  “现在老师可以找我算账了。”郁时桉笑道。

  沈木溪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明明在府中接到消息的时候，还气得不行，但这会儿却有些不一样了。

  “陛下爱好真特别，每每上赶着挨骂？”

  郁时桉向前两步，走到檐廊边，双手撑在木栏上，将身子探出一些。山风拂面，将他束起的头发吹的纷乱，却更显意气。

  他侧头对着沈木溪笑道，“我只想让老师堂堂正正站在人前施展自己的才华，老师即使现在生气，但总会谅解我的，所以我才敢不告而为。”

  沈木溪手指捏紧栏杆，侧目挑眉，“你怎知我会体谅你，我又为何一定要站在人前？”

  郁时桉看向前方，笑得张扬，“因为沈木溪是明珠，万不该蒙尘，他有治国之才，有铮铮傲骨，有野心，又怎会安于一隅呢？”

  “陛下口中的人，不是我。你将我想得太好了。”

  沈木溪看着苍穹中飘散的几朵白云，有些哀怨地说：“沈木溪满身污秽，早不是什么明珠，不过是地狱中爬起的恶鬼，满身愤恨怨念，所以不得安息罢了。”

  听了沈木溪的话，郁时桉只觉心疼，“那就当恶鬼，让那些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沈木溪没想到郁时桉会这样说，不可思议地看着郁时桉。

  郁时桉接着说道，“要报仇，就要有实力与敌人抗衡，不是吗？”

  他回身面对沈木溪，缓缓凑近道，“老师，利用我吧，好好利用我给你的权利，去争取你想要的东西，去把那些不甘不安都抹平，去报仇去毁灭，我都会支持你的。”

  沈木溪眼中的震惊不可言喻，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感受他的气息喷洒在脸上，死死压住眼角的酸痛，问道，“你不怕吗？我不是北楚的人，你知道的，为何……为何如此？”

  “因为是老师把我从冷宫救出来啊！”郁时桉还有些现在无法告诉沈木溪的话，只能在心内默念。

  “许是那年御花园内的你太可怜，是冷宫中那抚上额头的手，是母妃去逝那日你悄悄塞进门缝的银两，让我可以有钱打发管事太监，好好将母妃安葬……”

  “所以我信老师，也希望老师信我。”郁时桉说完，直起身子，将腰靠在身后的扶栏上。

  身后华光万丈，仿佛给郁时桉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光。他的脸半陷在阴影里，俊朗的面孔逐渐显出凌厉，但嘴角却挂着温柔的笑意，浓密黑长的睫毛也遮不住眼中的万千星辰。

  沈木溪被那缭乱的星光晃了神智，在母亲去后，第一次有了觉得这世间也没有那么糟糕的念头。

  “郁时桉，你莫要后悔。”沈木溪提醒郁时桉，“我会将你的价值利用得一分不剩，甚至在不知什么时候，会失控，会拉着你一起毁灭。”

  “无妨，尽管利用我！但我不会让你失控，也不会允许你去毁灭。老师，我会拉住你的。”

  沈木溪不知道郁时桉哪儿来的自信他可以拉得住自己，但此刻看着逐渐亮起灯火的栎阳城，他决定放纵自己休息一会儿。

  “那老师是答应我了？”郁时桉试探着问道。

  沈木溪深吸一口气，眸光被烛火照亮，“位列三公，如此高位，我必然是要借着陛下耀武扬威一番的。”

  “哈哈哈哈！好！老师记得千万不要含蓄，要让那些质疑的人好好看看，老师的手段。”

  “你别到时候嫌我太过心狠就好。”

  “不会！”

  炊火煮粥浊酒倾，半轮斜阳照黄昏，最是人间灯火处……

  明德元年，太傅沈木溪正式进入朝堂。因相貌被毁，明德帝郁时桉特许他戴着面具上朝。

  众人对这位太傅十分好奇，可不管如何查都没查到关于他身世的只言片语。

  郁司程一党多次在朝上挑衅太傅，都被沈木溪一一回击，渐渐，大家就发现此人并不好惹，不只不好惹，且能言善辩，实力不容小觑。

  因着在沈木溪手底下吃了几次亏，郁司程可谓恨透了此人。

  陈鹤轩几次劝郁司程沉住气，切莫再去招惹沈木溪。郁司程现在能依仗的只有陈家，所以不得不听陈鹤轩的话，先藏锋，以后再计。

  转眼就到了年下休朝的日子。沈木溪终于得空，可以在家躺着什么也不做。

  这日冬晓来问沈木溪，马上过年了，府中要采买些什么年货。

  对于沈木溪而言，早在他被郁舜带入宫那一刻起，年节就没有意义了。他告诉冬晓什么都不用准备，并给府中众人放了年假，让他们可以回去陪家人过年。

  “主子，这人都走了，谁来伺候你？”冬晓看着本就冷清的府邸，十分不忍。

  “我有手有脚，需要谁伺候？”沈木溪说道，“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我也放你的假，回去陪家人过年。”

  冬晓一听，立马不愿，“不行，这府里人都走了，只剩主子一人怎么行。奴留下陪主子吧。”

  沈木溪轻笑，“不必，你在还妨碍我呢。”

  “主子想做什么？”冬晓总觉得沈木溪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举，不禁担心。

  “这么好的日子，当然是去找一堆美人儿，再配上丝竹管乐，好好乐一乐～”

  冬晓愣住，听主子这意思，是要去，青楼！！！

  “主子……”

  “别废话，快滚，不要妨碍我享乐。”

  冬晓不敢再多话，将赏钱发给下人，就和大家一起回家过年了。

  走出府门，看着街上处处张灯结彩，再回头看看漆黑一片的府邸，心下叹息。

  沈木溪坐在廊下，看着日头一点点被黑夜吞没，直到光线全部消失，整个院子都沉浸在黑暗中，树影婆娑张牙舞爪，就像怪物伸出的触角。

  “挺冷的。”沈木溪轻轻一叹。

  随即起身朝府外走去。他一个人在街上逛了很久，赶着回家吃年夜饭的行人匆匆与他擦肩，三三两两结伴的孩童笑着在街上追逐，沈木溪就这么看着别人的热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繁花楼前。

  门口站着几个打扮精致的花娘，看到沈木溪容颜俊美，一身华贵，立马上前拉扯。

  沈木溪伸出手指挑起那花娘小巧的下颚，笑道，“有酒吗？”

  这一笑，连娇花都被比了下去，那花娘更是被迷得神魂不全，挽住沈木溪胳膊，娇软地靠在他肩头，说道，“酒管够，就客官这模样，不要钱都行。”

  沈木溪将手臂抽出，笑道，“那还不前面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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