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下课,是要全校做早操的大课间。

        程岁宁是校学生会的，这个时间点多数要配合检查各个班级早操情况。她现在高三了，学生会里的老师,已经准备让他们高三过一阵退下来专心备考。

        但现在刚开学人手还不够,还需要他们带着学弟学妹们上手才行。今天程岁宁身边跟着高二的学妹,他们两抱着写字板，一个个班级队伍看。

        到高三的位置时，旁边学妹忽然拉了她下，“那个人校服不合格。”

        程岁宁抬头看了眼,是他们班，男生队伍里倒数第二个人。

        不仅校服不合格,早操也做的很敷衍，懒洋洋的。

        她还没动，学妹走过去，仰头直接和对那人说：“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他被这么一问,动作忽然停下来,垂眸有些莫名的看着学妹。

        学妹刚刚没看清他,现在一下子脸涨红起来，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那个……就是……你校服不合格。”

        他眨了下眼睛，哦了声,本以为他直接说名字，没想到他忽然抬眸往学妹身后看了眼。

        程岁宁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她,但她抿了下唇,抓着写字板的手有点用力。

        她距离他们有一点距离,音响里广播操的音乐声没停,他低头跟那个学妹说了什么，然后目光移开。动作继续敷衍懒散的，他前面的路逸伦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笑他，他态度很淡，漫不经心的随他笑。

        “他说他叫周温宴。”

        “啊？”程岁宁目光从他们那边收回，看向不知何时回到自己身边的学妹，“你说什么？”

        学妹脸颊还是粉的，眼睛里有程岁宁熟悉的少女心动，“刚刚那个男生，他说他叫周温宴。”

        学妹说完，又看了眼周温宴，忽然想到什么，“啊，他好像是你们班的。”

        程岁宁轻轻嗯了声，继续往前走，看别的班的早操情况。

        后来这天天气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下起了雨。本来井然有序的操场，忽然混乱起来。雨太大了，老师再怎么说要有序排队，也无济于事。

        黎梨从身后拉住程岁宁，“跑啊，瞎看什么呢？”

        人群拥挤，楼梯道爆满，擦肩而过时好像被一缕清凉的薄荷的掠过。

        程岁宁抬头去看，他已经走到前面，头发被淋湿大半，发尾缀着水珠，脖颈上的肌肤也有，都在闪闪发光。

        程岁宁和黎梨走得慢，到教室时，几个男生将周温宴旁边几个位置都占了，音量不加控制的在聊天。

        从昨晚的球赛，聊到刚刚在操场又看见哪个漂亮妹子。

        “你觉得漂亮也没用啊，人家眼睛里只有咱们阿宴。”

        “万一呢，万一就看我呢？”

        “这得多万一啊。”

        音落，一片哄笑。

        周温宴拿着手机，低头在玩游戏，对他们的调侃，见怪不怪，连嘴角都没敷衍的勾一下。

        位置的其他人回来了，几个男生站起来，将位置让开，但人没走，就靠在那儿，围着周温宴。

        虽然他才加入这个班级没多久，但男生们都对他很服气。

        程岁宁从他们身边路过，回到自己的位置，拿出纸巾，递给黎梨，然后自己拿了几张，压了压头发和脖颈。

        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又往后看了眼，他头发上和脖颈的水珠还都在。头顶上电吹风吱吱呀呀在吹，风量其实微乎其微，但淋了雨再吹风总归不好。

        “宁宁，你看什么呢？”黎梨又抽了几张纸巾，帮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水。

        程岁宁看到有个女生抱着一大包的纸巾跑到周温宴面前，他没抬头，专心在游戏里。

        说来也奇怪，七中校风很严，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让学生带手机，但像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还是很少。

        路逸伦和其他男生声音静了下来，都看着那个女生。

        “还是舒悦贴心，怕我们感冒给我们送纸巾。”

        舒悦白了他们一眼，目光紧紧盯着周温宴，见他没理自己也没失落，反而笑容更大的叫他名字，“周温宴。”

        周温宴像是才看见她一眼，“不用，谢谢。”

        舒悦才不管他说什么呢，直接将一大包纸巾放在他桌上。

        路逸伦怕女孩子尴尬，抽了几张，要去帮周温宴。

        周温宴笑着轻推了他一下，“滚。”

        路逸伦笑嘻嘻的，“我亲自服务诶，你怎么能嫌弃我？”

        “就嫌弃了。”

        黎梨小声凑到程岁宁耳边说：“舒悦在追周温宴。”

        程岁宁眨了眨眼睛，“我看得出来。”

        “也是，她太明显了。”黎梨抵了下程岁宁的胳膊，“你说她能成功吗？”

        “不知道。”程岁宁说。

        “他真的好多人追啊，才几天啊，全校都知道了，我去补习班别的学校的都有人跟我打听他。”黎梨目光又看向周温宴，“不过帅是真的帅。”

        上课铃响了，这节课数学老师抱着摸底考的卷子进来。他站在讲台上重点夸了两个人，程岁宁和周温宴。

        程岁宁七中知名学神，高中三年，几乎全是第一名。但新来的周温宴不同，他太神秘了，充满故事。

        他名字一出现，班级里就在怪叫。

        老师们虽然表面装作不知，但学生们发生什么，都心知肚明。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上课。

        下课时，徐临远从自己位置过来找程岁宁。黎梨本来要叫程岁宁陪她去小卖部的，看见徐临远来，就叫了程岁宁的同桌。

        徐临远坐下来，“你卷子能给我看下吗，这题我不太理解。”

        程岁宁将自己的卷子递给他，他看了会儿，笔尖指了下步骤的其中一步，“这里。”

        程岁宁手掌将卷子压平，她低头看过去，“哦，是这样……”

        有别的同学看到，他们两坐在一起，“徐临远你是不是喜欢程岁宁啊，怎么就只跟她说话。”

        徐临远一愣，抬眸目光有些冷，程岁宁没在意，继续在跟他讲题。

        教室后面，路逸伦也看到了，他八卦的抵了旁边的周温宴，“看我们班金童玉女，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学霸CP。”

        周温宴本来在翻下节课要用的课本，听到他的话，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路逸伦热心的还跟他继续科普，“我感觉是那个徐临远一厢情愿，对了，女生叫程岁宁，一直都是年级第一，特别牛。就是太乖了，不喜欢出去玩，不然肯定比舒悦名声大。但也够用了，好多人偷偷暗恋她。”

        “偷偷？”周温宴难得应答这类话题。

        路逸伦来劲了，“对啊，程岁宁那样，你忍心让人家学坏啊。”

        周温宴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笑起来。

        路逸伦瞧见了，多看了他两眼，觉得这个笑有点意味深长，“干嘛？笑得这么骚。”

        他重新翻开课本，奇奇怪怪的，说了几个字，“确实不忍心。”

        等这题结束了，徐临远没立刻走，他看向程岁宁，“他们说什么你别生气。”

        程岁宁看着他，“不会生气。”

        徐临远沉默了下，他又看了程岁宁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黎梨回来时，徐临远已经走了。

        她分了程岁宁一盒牛奶，“徐临远就单纯问题啊？”

        程岁宁将吸管插进去，“对啊。”

        黎梨看了程岁宁几秒，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你就装傻吧。”

        程岁宁笑了笑。

        这天晚上晚自习周温宴在，不知是外面的雨影响了还是别的。

        七中晚自习有三节，前两节有不同课的老师在，可以去问问题，第三节没有老师。

        程岁宁的卷子写完了，不知是热得还是因为淋雨，她觉得自己有点烫。

        她走出教室，准备去卫生间冲一冲脸，站起来身往外走时，明明她离教室前门比较近，偏偏却走了后门。

        其实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但程岁宁总觉得会被人发现，可发现又能说明什么。

        水龙头的水声，让她思绪回笼。

        她冲了三次脸，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肌肤上的热意并没有消失。

        纸巾擦掉水珠，扔进垃圾桶。

        脚步缓慢，往教室走，路过第一个教室，快经过楼梯口时，忽然听见一个男声。

        “我挂了。”他不太耐烦说。

        程岁宁脚步一顿，一开始还以为是褪不去热意的脑袋，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雨水，让她出现幻觉。

        但晚自习，这一层，真的都太静了，零碎的雨声里，程岁宁甚至可以听见他通话另一端的女声。

        “你这么不肯接我电话，是觉得我烦吗？”

        他站的那片没光，只能看见他懒散的靠在墙上，头低着，模样很颓。

        回得不是很快，语调里拖着的都是淡漠的冷，他说：“烦。”

        静悄悄里，程岁宁无声吞咽了下，然后感觉自己更热了，心跳莫名在黑夜里变得很快。可脑子里却在这时清晰起来，清晰的知道那暗处里的人是谁。

        更知道自己应该被早上雨林的发烧了。

        那头女生静了几秒，又问：“今天晚自习结束后，你来网吧吗？”

        他没出声，应该是在思考。

        程岁宁觉得自己不应该在站在这里，太像在偷窥了。

        可她脚步刚动了下，只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他忽然抬眸，冷声问：“谁？”

        和他声音同时出现，楼梯里他头顶上那盏感应灯。

        被光刺到，程岁宁心慌了下，一闪过而过好像看清了他的眼睛，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清。

        因为她逃得好快。

        回到教室，坐回到座位，她心跳还没缓和。

        距离晚自习放学的三十分钟里，她心思全在他身上，他在她回来后，两分十八秒后回到教室里的。

        他没写卷子，像是一直在回消息。

        他旁边的路逸伦时不时的发出些动静，惹得前后的人都在出声说他。

        路逸伦脸皮厚，说了几句对不起，但就是不改，还要跟周温宴说话。

        程岁宁让自己更专心起来，想听他们在说什么。但后面黎梨的笔袋忽然掉了下来，她怔了下，分心的低头的去帮她捡起，错过了他们的对话。

        路逸伦问：“人家帮我们都开好机位了？你真的不去？”

        周温宴说：“不去。”

        他看了眼隔壁组前排的程岁宁，看了好几秒，但谁都没发现。

        **

        这天晚自习放学，程岁宁主动和黎梨说有事不一起回家。

        黎梨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今晚有补习，本来就不顺路，你忘了？”

        程岁宁眨了下眼睛，不自然的抓了下耳后，“忘了。”

        黎梨收拾好书包，拍了拍她肩膀，“那你一个人路上小心，我先走了啊。”

        “好。”

        程岁宁离开教室的时候，周温宴已经走了，但她看见了路逸伦。

        “你来网吧吗？”

        这个女声又出现在她脑子里。

        程岁宁鬼迷心窍的跟上了路逸伦，快到网吧时，她停下来了脚步。

        路逸伦在马路对面的网吧门口，在给谁打电话，电话那头应该不太友好，所以路逸伦的脸色有些难看。

        就这时，程岁宁的手机也响起来，是程豫川。

        “我今天路顺来学校接你，你人呢，怎么看见，不是晚自习都放了吗？”

        程岁宁连忙说：“马上过来。”

        程豫川不太高兴，“快一点。”

        她往回走了两步，有些不甘心的又回头看了眼网吧。

        黑夜里，雨还在继续下，她将伞撑得很低。

        有一件事程岁宁不太想承认，她今晚大费周章，又是说谎又是绕路。

        只是为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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