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二郎神!

  这个称呼是除了孙悟空以外花果山的猴子最熟悉的名字，刻骨铭心!

  我只是没有例外!

  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焦炭一样的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苦难，意味着食不果腹，意味着为了抢一枚干瘪的桃子打破头，意味着被猎人捉走剁掉尾巴，意味着花果山的猴子生不如死五百年，意味着花果山的猴子谁都能欺负……名字带来的痛苦回忆!

  我听到这个名字浑身的毛都乱炸，大脑不受任何控制翻来覆去都是花果山悲惨的画面。

  干裂的嘴唇凑上焦黄腥臭的水。

  支离破碎的猴子的尸体!

  蚊虫乱飞的垃圾堆一从一从纠结破烂黏成块的猴子毛!

  拖着一条断腿用膝盖走路的猴子!

  肮脏的猴子皮下边qiang出来一段森森断骨头!

  奄奄一息的猴子被节日生生晒成猴子干!

  非自然死亡的猴子变成孤魂野鬼游荡，天地不收……

  那是我在花果山的日常所见，悲惨到我后来去地府看真实的地狱都无感。

  五百年!时间太久了!

  五百年!印象太深了!

  五百年了!我到今天第一次看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二郎神!

  就是他烧的山，就是他带着他的梅山六兄弟干的。

  此刻他们心情很好，他们打猎归来，惬意无比!他们有说有笑!

  只怕你去问，他们也未必记得他们在花果山烧过山，被烧山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

  猪八戒跟孙悟空说:"猴哥，你认识他们吗？"

  "认识，那是我七圣兄弟!"

  我听到这句话以为自己听错了，孙悟空说什么，那是谁?那个把花果山搞成那样的家伙不是仇人?!竟然不是仇人?他说那是谁?那是他七圣……兄弟?!

  他被那只细犬咬住他不记得了?

  他被抓住他不记得了？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被穿琵琶骨他忘了疼了?

  他被压到天庭刀砍斧剁雷劈他都不记得了？

  如果不是二郎神捉住他，他至于吗？

  那个捉他的人是谁？是他的七圣兄弟?

  花果山被糟蹋成什么样大王他不是不知道，他回去看过的，他三打白骨精后回去看过的，我们有多惨他知道的，我们那么多猴子死了多少他知道的，他那份家业被折腾成啥被糟蹋成啥他不是没看见?

  他不是不生气?就连那些趁火打劫的烈火们，他都气得大开杀戒，他都能压成肉饼，他对这个把花果山变成一片焦土的二郎神能如此亲热如此自然叫兄弟?

  "猴哥，我们上去说什么？"猪八戒问。

  "跟他们称兄道弟，让他们帮帮忙，这样我们也省些力气不是。"孙悟空吩咐。

  "走吧!"猪八戒拉我。

  "我不去!"

  "啊？你不去?为啥?我猴哥不在，你现在是我猴哥，跟我一起打妖怪，你为啥不去?"

  "我不去!我恨二郎神!相对于九头虫，相对于天下别的妖，整个三界之中，我最恨二郎神!"

  "所以呢？你想干啥？跟二郎神和九头虫同时开战?!"猪八戒问。

  "我不去，说不去就不去!"我说，情绪根本不受控制，我能忍住不抡棍子上去就砸就不错了，我控制住自己上去就砸不是因为我控制力好，是因为我不想死，我知道我打不过，我怂，我没用，我胆小，我才不敢上去，不是我不想。但就算我是花果山最没用最窝囊的那只猴，我也不会去跟二郎神称兄道弟。

  如果面对别人，别的哪里仙佛，我也许还能装一下，但是年对二郎神跟他的七兄弟，我真的受不了，我们的花果山变成一座死山，变成那么恐怖的地方，都是拜他所赐，如今让我家他叫兄弟，且不说他答应不打印好，我是我说不出口。我喊不出来，我做不到。

  那团云雾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二郎神那张英俊帅气轮廓分明的脸，如此分明又立体的五官，还有闪着寒芒的三叉戟的戟尖。

  "快走吧!别闹别扭了!办正事要紧!"猪八戒劝我。

  "猪八戒!你看你一耙子打死我，我去不去?我说我不去!"我第一次如此坚决。

  "他不去算了!八戒你先去跟二郎神打个招呼，就说我要见他，就当通报一声，帮我争取一下时间，我马上到!"孙悟空说，他的声音能够传来不是因为一根猴毛的传音功能多么好，还是因为他离此不远。

  本来孙悟空说他马上到的时候，我应该走的，但是我不死心，我不相信孙悟空有本事对着二郎神喊出来兄弟。

  孙悟空说来就来，来到第一件是先把我照例变成一根猴毛，抖一抖收在身上。

  两个猴子一打照面立即变成一个。

  这时候，就有声音亲亲热热传来:"这么巧，遇到了孙悟空哥哥!"不知道是梅山兄弟的哪一个喊的。

  孙悟空立即回音:"众位兄弟，一向少叙!"

  我是好在变成了一根猴毛，我要还是一个猴，或者是一个人，我真能喷出一口老血晕过去。

  他们是你众位兄弟，他们是你七圣兄弟，那我们是什么？我们这些花果山的猴子们是什么？我们五百年的苦难是什么？我们五百年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算什么？

  我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算?

  我心中的偶像彻底坍塌。

  我听了五百年的故事，我五百年故事中的偶像。

  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他还是我的偶像，我觉得是别人以多欺少，又加上别人骗他，别人赢得不地道。

  孙悟空保护唐僧取经，他拿着个破碗乞讨一样化缘，他知恩图报，他还是我的偶像。

  他被唐僧赶走，是唐僧笨，人妖不分，唐僧冤枉他，不影响我们大王在我心底的地位。

  我们大王回到花果山，把花果山整理得山如其名，他只是为了泄愤就打死一千多猎户，我觉得有点儿过分，可他毕竟救了花果山一山一的猴子，我还是像别的猴子一样，位能给大王献上一个桃子觉得无比光荣。

  我们大王放着大王不做，继续去取经，带个金箍跟给是非不分的老和尚当徒弟，还被吆来喝去的，他依然是我的偶像。

  他整个替身，自己关键时候出场，没有关系。

  那只大鹏鸟说他一边放妖怪一边打杀，永远不缺妖源，我觉得那是污蔑，丝毫不影响我家大王在我心里的地位。

  ……可是现在，他管二郎神叫兄弟，他们亲亲热热在一起。

  他们幕天席地坐在一起，有商有量说着要对付的这个九头虫。

  篝火燃烧起来，他们拿二郎神打猎打到的动物做起了烧烤，他们一边吃一边谈笑。

  孙悟空干脆潜入碧泼潭偷了几瓮老龙王的好久，一边吃一边喝。

  肉香，酒香四溢，从他们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他们以前曾经有过你死我活的生死较量，就像，他们一直是这么好的，他们经常一起打猎一起玩的。

  看他们亲热的样子，你说二郎神不是有梅山六兄弟而是七兄弟，包括孙悟空我都相信。

  眼前，他们幕天席地吃烧烤喝酒，谈笑，数年没见的老友相见啥样他们就啥样。

  如果我不拒绝，孙悟空可以回来慢一点儿，本来是我要跟二郎神一行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

  但是我实在做不到。

  而孙悟空那么自然，那么习惯，就像他们曾经无数次欢聚，这只是不期而遇又聚一次而已。

  这个画面，这个乱石滩碧波潭欢乐祥和谈笑风生的兄弟聚会画面对我来说他辣眼睛。

  我看不下去，我努力挣脱，然后随风飘走了!

  做孙悟空要还包括这样演戏，我不干了，我说啥也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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