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下（又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姜锦离开了，带着三分不甘、三分怅然，还有满心的愁绪。

  直到河边再也看不到他的踪迹，顾照身边才逐渐显露出一个红色的身影，若是姜锦在此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人，正是方才在城主府门前开赌局的那个红衣老头儿。

  小老头儿从远处收回目光，轻叹一声。

  “城主您为何不如实告诉他？”

  顾照，也就是连照道君，抬眸扫了老头儿一眼，片刻后摇头失笑，他重新拾起桌边的书卷翻了两页，这才漫不经心地反问：“告诉他什么？”

  “自然是他妹妹姜绵的事情呀城主。”

  “姜绵早在六年前，就拜入了剑宗无德峰那位林长老门下，拜师大典当天就放话，说要把哥哥制成傀儡，这事儿，如今八大洲近乎人尽皆知。”

  “您、您若是把真相告诉那傻小子，他说不定一个伤心就不闹了呢？”

  “伤心？呵……”

  连照无语极了。

  差点儿没忍住当场对老头儿翻个白眼儿：“他伤心个锤子，他要是听说姜绵打算把他制成傀儡，保准儿乐得一蹦三尺高，屁颠儿屁颠儿就得凑上去。”

  “不是我说你啊姜淮，你这俩后辈都有病！有大病！”

  那位林长老私底下说姜绵是什么来着？

  哦，对！病娇！！！连照道君不太理解后边那个“娇”字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但前边儿的“病”字，他举手表示一百二十个赞同，病得真不轻。

  姜绵是个又病又疯的，哥哥姜锦也不是什么正常好玩意儿。

  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姜淮：“……”

  小老头儿的神情有些尴尬。

  嘴巴嗫嚅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也、也不算是我的后辈吧？这俩孩子是我弟弟那一脉的，隔了好多代人了，跟我可没……没太大关系。”

  连照：“？”

  “坦荡点儿好么？说话的方式坦荡点儿，你要是真觉得他们跟你没关系，当初干嘛眼巴巴的求我去救姜锦？直接让他被生魂烧干净算球！”

  “多能耐啊他，生前不过金丹期的微薄修为，灵魂也就比凡人强了那么一丢丢，就敢学人家玩儿夺舍，呵呵，那玩意儿连本君都不敢碰！”

  姜淮：“……”

  别骂了！别骂了！

  老头子不要脸面的么？城主你多少给我留点儿脸皮遮羞啊！

  我们老姜家就剩下这么两个独苗苗了，我这不是……多少得护着点儿么？这两孩子的爹妈死在海上，根本没来得及救就被晒成灰了。

  兄妹俩要是再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唉，心里头过不去这个坎儿啊。

  “那、那您让这孩子再等五十年，有何用意啊？”

  有什么用意？

  连照眯了眯眼：“还记得林长老同姜绵的那个赌约么？妹妹若赢，哥哥永生永世被困于傀儡之身；哥哥若赢，妹妹也许会疯……也许能得个解脱呢？”

  “他们兄妹俩在赌天命，我也不好插手干涉太多。”

  “但这毕竟是你的亲缘后辈，所以……只能取个折中的法子了。”

  姜淮一时没想明白：“折中？”

  短短五十年能改变什么结果？难不成还指望姜绵那个小疯丫头能回心转意不成？可能性不大吧，她一直没停下研习傀儡术啊。

  小老头儿的疑惑真情实感。

  可连照道君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直接呆愣当场。

  “本君就算没有运道得以飞升上界，好歹也是青莲宗的道修，对天机的感应何其敏锐？最近，我感受到了天道的气息，且这股气息越来越强，祂可能……要醒了。”

  “天道若醒，构建轮回是种必然。”

  “我让姜锦回去等五十年，也是想要试一试拖字诀是否好用，这五十年、就当是本君给他争取来的一个机会吧，剩下的交给天命。”

  姜淮满脸愕然：“您、您是说？天、天道？？？”

  连照道君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对于太深的细节他不想透露太多，道修最忌讳泄露天机，能给这老头儿说这么多，已经够意思了。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天命吧，他不会再出手干涉。

  如果姜锦能在姜绵傀儡术大成之前投入轮回，那就皆大欢喜，轮回一入前尘尽散，新的身份新的起点，哪里还会记得前世牵肠挂肚的妹妹？

  即使面对面也该互不相识才对。

  可如果妹妹姜绵更快，那……可能就是命吧。

  说起“命”这个字，连照难免有点儿心气儿不顺，他的命就有点儿不好，怎么就没赶上好时候儿呢？怎么就死得那么早呢？

  林长老也是的，干嘛要出现的那么晚？

  自己若是阳寿熬尽之前能遇到这位药修界的超级大能，何愁不能飞升上界啊？不过现在也行吧，天道欲醒，轮回即将开始构建。

  天界他是上不去了，冥界难道还混不到个一官半职？

  替天道干了这么多活儿，怎么说也是功德一件啊，如此想来连照平衡了。

  嘿，这天命啊，真就一啄一饮早已注定。

  ……

  五十年后。

  姜锦举着一把黑色大伞，怀着十二万分的喜悦之情，终于踏上了剑宗的地界儿。

  他整个魂体都被遮挡在伞面的阴影之下，太阳晒不到、阳气侵蚀不了，这宝贝伞，是临行前他顾大哥送他的。

  说是能防住大部分阳世会对他造成伤害的东西。

  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伞就是命，万万丢不得。

  姜锦自是千恩万谢的应下了。

  他以前从未来过象洲。

  从出发地开始，中途需要横跨一片大海才能抵达象洲，搞得姜锦差点儿就迷了路，在海上飘了足足月余，才终于找到了剑宗的山门。

  近距离看剑宗，他不由有点儿瞠目结舌。

  “这也太气派了吧，比青莲宗还气派！绵绵现在就在这里修行么？好，真好！真给哥哥长脸！”

  等姜锦终于在无德峰一个清幽的院落找到妹妹，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妹妹长大了，面容稍微变了点儿，好在变化不大。

  不过，性格却更沉闷了。

  看着妹妹独自一人游离在人群之外，姜锦的心有些闷疼。

  如果他不是魂体、还能流出眼泪的话，保准得当场抱着妹妹哭一个。

  姜绵的院落很清净，她不喜欢与人交际，这些年基本上都是大门紧闭自己研究自己的，偶尔宗门有事必须要她出门的时候，她才会出去露个脸。

  自姜锦到来之后。

  小病娇的屋子里，便悄无声息地住进来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客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兄妹俩也算是团聚了吧？

  姜锦会在妹妹专心工作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待着静静陪她；也会在妹妹自言自语的时候，自然熟稔的跟她搭话。

  尽管知道对方听不见，他也乐此不疲。

  “嗯？这地方没问题么？师父为什么要飞升那么早啊，我现在该找谁问？”

  ——“相信你自己啊绵绵，慢慢来，不要急，哥哥等得起。”

  “……”

  “这么多年了，我真笨啊！！！哥哥会不会已经轮回了？不行，我也得抓点儿紧了，绝对不能失败！”

  ——“绵绵一点儿都不笨，哥哥不会走，哥哥就在这呢。”

  “……”

  “第八洲的傀儡师干嘛来找我？有毛病吧？师承怎可外传？还给我塞贿赂？呵呵……真是太看轻我了，讨厌死了，不行，我得找仇师兄告状去！”

  ——“嗯，确实有毛病，也真的很讨厌，绵绵做得对！”

  “……”

  “啊，我可真糊涂，玄冰快用完了，我得赶紧去任务堂发任务了，哥哥的尸体必须保存好，这怎么能忘记呢，我真蠢！”

  ——“绵绵！这你可得好好记住啊，哥哥可不想到时候用个臭臭的身体！”

  ……

  春去秋来，姜锦已经在妹妹身边陪伴了六个年头。

  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陪伴在最疼爱的妹妹身边，看着她一点点成长，陪着她闲聊说话，就像……自己还活着一样。

  只不过，最近的姜绵话开始变少了，她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关。

  整天忙得昏天黑地，表情也变得无比严肃。

  姜锦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情，只能默默的陪伴在侧。

  一天夜里，姜绵出门找她师兄有事，就剩哥哥一个鬼在屋子里发呆，可没过多久，姜锦却忽然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很近很近。

  就在院子里。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他甚至不敢出门去面对。

  可惜，有些事情不是他想逃避、就能逃避得过去的，两个身穿黑色劲装，头戴圆帽的阴差忽然出现在堂屋之中。

  带进来阵阵阴风。

  “姜锦，如今轮回司已开，阎君大人命我等来带你回去投胎。”

  姜锦：“！！！！！！”

  阴魂的脸色本就不甚红润，听到这番话之后，他的脸色干脆白了个彻底，他企图垂死挣扎：“我能不回去么？我想陪着妹妹！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很好么？”

  阴差：“？？？”

  这玩意儿还带商量的？幼稚不幼稚啊！

  “不行！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你不要与我等为难，不过，我们哥俩儿在临行前阎君曾交代过，若你不愿离开，就托我们给你带句话。”

  姜锦面色难看：“什么话？”

  “阎君说，你们兄妹从始至终赌的都是天命，如今轮回司已开，那就是你赢了，该走的时候就不该继续留恋，这都是天命最好的安排。”

  “我赢了？我赢了不该顺我的意么？”

  两个阴差看他实在不愿走，甚至还在计划着逃跑，当下便垂眸一叹，心道阎君猜得真是半点儿没错啊。

  “这可是你逼我们的啊。”

  一条无形的锁链瞬间缠住姜锦的手脚，两阴差拖着他就走，半点儿没耽误功夫，一阵风飘过，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阴差前脚刚走，后脚姜绵就弯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捧着个瓷瓶回来了。

  她心情相当不错，甚至还哼起了无名的调子。

  “终于！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哥哥，等我！！！我们兄妹马上就能团聚了！有了我师兄炼制出来的丹药，哥哥你能以傀儡之身修炼你知道么？”

  “我们可以一起修炼，一起飞升，永永远远在一起！”

  ……

  那边的姜绵时隔几十年，终于搬出了亲哥哥的尸体，准备完成自己毕生的执念，她做了万全的准备，并且信心十足。

  而这边，当事魂哥哥，却被俩阴差拖着进了新建没多久的冥府。

  姜锦一路鬼哭狼嚎，哭得比死了祖宗还惨，可惜没人搭理，阴差拖着他就跟玩儿似的，最后见势不妙，他开始气急败坏的骂人，骂阴差、骂阎君……

  甚至还骂天命。

  被骂的新任阎君连照君：“……！！！？？？”

  他眼角抽搐了好几下，才忍住了没有冲出去踹姜锦一脚。

  什么事儿啊这都是？！

  为他好还要被骂是吧？

  正当身旁的姜淮准备帮后辈说两句好话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出现，拽着快要被投进轮回司的姜锦就原地消失了。

  俩阴差：“？？？”

  啊？我们刚带回来的阴魂呢？这么大一个阴魂呢？

  “……”姜淮：“！！！”

  “所以，还真让那疯丫头炼成了？？？？？？”

  连照：“……”

  新任阎君之一的连照抬头看看了虚空，良久之后叹了口气：“行了，甭管了，既然天命如此，咱们多说无益。”

  “也许我们都太想当然了。”

  他们自以为的为人家兄妹俩好，也许并非人家所愿。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一个拼死学习傀儡术，一个乐颠颠的愿意当傀儡……还能说什么呢？也许这才是最好的安排？他不懂，但是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啊。

  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连照摇摇头大踏步离开了。

  边走还边似笑非笑的嘀咕着：“这到底算谁赢了啊？林长老赢了？？？”

  （番外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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