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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10: 自证陷阱


「砂金石」常被不法商贩当做翡翠的赝品,靠着廉价的本质来窃取其中的差价。

他的命,和这块石头一样。

几分钟前,他和教授在朝露公馆用穷举法解决了家族话事人给出的谜题,来到了那个储存各种各样日志文献的档案室。

猝不及防间被那个天环族下了〈同谐〉的诅咒,砂金一脸愤怒的看着和星期日站在一起的维里塔斯·拉帝奥(真理医生),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可鄙的叛徒。

“教授,你的选择让我很失望。”

砂金这么说着,他尽可能要让自己的表情更加夸张一点,更加贴近一个疯狂的赌徒这个形象,他懂得怎么利用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来换取便利。

哪怕,他可能在不久后就要死了。

“我只是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维里塔斯·拉帝奥恰到好处的错开视线,他努力不让自己去和那三重色彩的眼睛对视,他从来没有觉得这只“聒噪而无聊的孔雀”会有这么惊心动魄的决意。

谈判桌上,两颗基石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华丽高贵,一颗黄玉(托帕),一颗砂金。

星期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若不是因为知更鸟在几个系统时前遭遇不测,他现在说不定还能笑出来,来庆祝一场微不足道的胜利。

家族又识破了外来者的诡计,这个该死的赌徒被掀翻了所有的底牌,他刚刚甚至成功给他用上了〈同谐〉的标记,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差不多够了,一切的阴谋在三重面目的神明面前都不过是可笑的闹剧。

可惜,星期日的眼界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

“这真的值得吗?”

维里塔斯·拉帝奥来之前就旁敲侧击的问过这个名义上的同伴,但砂金回之以轻浮的笑容。

“为我祈祷吧,教授。”

他像个虔诚的信徒那样把手掌放在胸膛,应该是做出了某个民族特有的祈祷仪式。可惜,他眼中的轻蔑冲淡了这一仪式的可信度,甚至使得这个动作有了叛逆的哲学美感。

维里塔斯·拉帝奥讨厌蠢货,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花里胡哨的赌徒有着独特的魅力。

“祝你好运。”

拥有〈真理医生〉之名的无信仰者真诚的向着这个即将直面自我的人祝福道,他迫切的想要救济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蠢货。

而砂金,跌跌撞撞的走出了会客厅,拎着他那一袋偷渡入境的,原来蒙蔽家族视听的珠宝,他很理智的没有回头看,不去向那个给他下达诅咒的〈同谐〉刽子手发出挑衅。

赌徒的快乐就在于此了,哪怕你真的把他的面具摘下来,底下也只会藏着第二层面具,但这也不是最后的手段……

你要把他的脸皮鲜血淋漓的撕下来,才能勉强发现这出戏剧的开场白,真正的把戏只存在于赌徒那桀骜不驯的颅骨里。

而那个时候,赌徒的死亡也因为孤注一掷的勇气而变得富有宗教仪式感,甚至熠熠生辉……

“我的家人,我那些逝去的血亲,他们相信在故乡的极光下我们终将会重逢。”

“在今天,他们的祝福依然和母神的眷顾一同指引着我的道路,即使那根本就是折磨。”

砂金一边在黄金时刻的街道上走着,一边在心里默念那些人的名字,似乎这种做法能够减缓他身上〈同谐〉诅咒的爆发,令他不至于变成一个精神分裂的傻子傀儡。

那么多快乐的人群里混进了一个快要死掉的可怜虫,这画面着实有些令人发笑。

砂金拉开那个皮包的拉链,随处找到几个落单的人,他做出温和的微笑,尽量不让自己苍白的脸色吓到这些幸福的游客。

“感谢您。”

那些收到他馈赠的人这么说着,有的一脸惊喜,有的满是怀疑,这毕竟太像个没有档次的恶作剧了,几个系统时之前还有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发放烟花按钮……

每当那些珠宝离开他手指的时候,砂金的脸上便失去一分血色。

谁能想到呢,这些看上去不起眼的混在珠宝里的“漂亮小石头”居然是和他性命相关的那块〈砂金石〉,是他到现在为止唯一的底牌。

亲手砸碎它的时候,他能感受到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就像是心口挨了一枪。

〈钻石〉说过每一份基石的力量都来源于他们借贷力量的意志和与他〈存护〉共鸣的程度,世上哪有不建立联系就能获得令使级别力量的好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基石破碎虽然不会导致使用者死亡,但必然会导致难以愈合的严重创伤……

该死,或许是因为诅咒更加深化了,砂金隐隐约约能听见有人在和自己说话,但他身旁没有人啊,这都是什么。

他转过身,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标志性的挑衅笑容,完完全全的赌徒,这辈子也就这样走到头了,可惜了那三重色彩的眼睛,跟了他这个不惜命的疯子。

“同谐制造的傀儡闭嘴吧,我现在可不想听着你用我自己的声音在我耳朵边上单曲循环。”

砂金恶劣的趁其不备发动攻击,用一枚硬币把这个突然出现的自己打碎成一团姹紫嫣红的泡沫,他对于亲手杀死冒牌货可没什么心理负担。

克劳克剧场,钟表小子主题剧院,这地方虽然比不过用来演唱〈天外大合唱〉的匹诺康尼大剧院,但作为他这个小人物的谢幕场所,刚刚好。

但是越来越严重的幻觉减缓了他的脚步。

“卡卡瓦夏……”

有人这么轻声唤着他,他回过头,看见一个伤痕累累,穿着破衣服的男孩。

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弄得一身伤,脏兮兮的,你该不是又去找那群卡提卡人(剥皮刀)的麻烦了吧?

姐姐不是说过不能离他们太近吗,哪怕你总是会从〈游戏〉里获胜也不能,那太危险了……

砂金苦笑着走到男孩的面前,他抚摸着男孩胖嘟嘟的还带着伤疤和灰尘的小脸,满是温柔。

“我知道你能赢。你一直是个运气很好的孩子,你的幸运是地母神(芬戈-比约斯)的恩赐……”

……

“痛苦和贫穷是母神的考验,他也赐给了我们机遇,那就是你的幸运,卡卡瓦夏。你的好运是我们。也是所有埃维金人最宝贵的财富。”

“你是受母神赐福的孩子,你能带领氏族走向幸福。所以,永远记得保护好自己,也永远不要怨恨痛苦和贫穷….好吗?”

砂金想要说自己做不到,可那个时候他是坚定的答应姐姐的,哪怕他根本就想不通。

“可是,姐姐…如果三重眼的地母神真的在注视我们……”

“那当爸爸被流沙卷走的时候,母神为什么没有保佑他…明明爸爸是为了准备给她的供品,才会去卡提卡人在的地方……”

“当妈妈在我们怀里慢慢变冷的时候,母神又在哪里…妈妈直到闭眼的那一刻,口中还在请求她的原谅…”

“姐姐,大家都说我聪明,可我不明白…如果每一场雨都是母神的宽恕和恩赐……那我们是犯了多少错误…才要为了死亡而出生在这世上…?!”

那一天,三重眼的男孩站在暴雨里,看着雨季的洪流被血液浸染成浑浊的猩红,看着那些血亲在战火中耗尽了生命,沦为冰冷的尸体。

“卡卡瓦夏!”

“卡卡瓦夏!”

“卡卡瓦夏!”

姐姐的声音,成千上万的埃维金人的声音,无数个属于他自己的声音,那一天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他了。

一个茨冈尼亚奴隶,一个可耻的幸存者,一个好运气的赌徒,在这具躯体上的包装越来越多,但他的眼睛却越来越无光。

砂金开始奔跑,像是要逃亡一样追逐着那个埃维金男孩,在他身后,也有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埃维金人在追着他。

那是他的未来,那是他的过去,那是他自己。

砂金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去死。

此刻「过去」与「未来」都将留在梦境之中,与砂金一起,因为砂金早已做好了将自己的生命作为最大的筹码掷出的觉悟,他将成为第三个牺牲者,让公司获得与家族谈判的资格。

梦境里不存在真正的死亡……吗?

那位身份不明的自灭者,套用了巡海游侠名号的令使,杀死了冥火大公的凶手,砂金知道那个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在梦境里杀掉自己,如果这里真的是匹诺康尼梦境的话。

那些失踪的游客,那些被异域迷因袭击从而不知所踪的人们,他们如果真的存在过……

梦境为何不醒来呢?

砂金闭上了眼睛,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把那个一直戴着的华丽高顶礼帽扣在了男孩的头上。

“这场演出献给你,希望它能为你留下难忘的回忆……「卡卡瓦夏」。”

在一片恍惚中,最后的埃维金人听见姐姐握住他的手时对他的祝福(告别)。

“愿母神为你三度阖眼,令你的血脉永远鼓动,旅途永远坦然,诡计永不败露。”

“再见,卡卡瓦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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