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十年代，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不过就二十多元。

  江晚月手上有这一次入账的三十多，八元稿费，再加之前剩下的一些，合起来多达五十多块钱。

  从王大娘家里出来，她特意绕到了黑市那边，果不其然，墙角那块蹲着一个人，正是小李。

  他自然还记得她，笑着打招呼：“大姐，带孩子走亲戚呢。”

  江晚月压低嗓音：“各种票，我都想来点。”

  小李随身就带着这些，闻言抓出来一大把，要啥有啥。

  江晚月每张看了看，全都是她需要的，反正现在也有钱，就不委屈自己了，全都要了。

  一大堆票，花了她十二块钱。

  她不由叹了口气，国家取消票证都是好多年之后的事了，买东西是真不方便。

  和小李交易结束后，这会时间也还早，她带着三个孩子前往百货商店，这里永远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她先去卖衣服的那里排队，排了二十多分钟才轮到他们。

  衣服不兴试，只能隔着柜台看，挑中哪件是哪件，江晚月给三个孩子，一人买了一件毛衣，一条裤子。

  同时，自己也买了一套中山装，一双皮鞋，是为了以后出门办事穿，免得被人瞧不起。

  孩子的行头共花了九块三毛钱，她自己这一身，足足花了十五块八。

  紧接着去日用品店，买了洗澡的肥皂、搪瓷盆、搪瓷杯，还买了个煮饭的小锅子，还有碗盘子好几个……林林总总，花去了十八块多。

  这么一花，钱就只剩下十几块了。

  买完了东西，直接去国营饭店吃饭。

  今天是全家人第一回整整齐齐逛县城，江晚月也很大方，点了三个菜，红烧肉，醋溜白菜，肉末茄子，再一人一碗米饭。

  “红烧肉也太好吃了！”宋云英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有如此美味，“哥哥，快尝尝，你能做出来吗？”

  宋怀之吃了一口。

  红烧肉炖的软糯极了，而且一点都不腻，让人吃了一口不禁还想再吃第二口，而且里头的汤汁和米饭搅拌在一起，更是美味，一不小心肚子就吃撑了。

  “是真的好吃。”宋怀之意犹未尽，“我们家只有油盐，做不出这个味道。”

  “这还不简单。”江晚月笑着道，“吃完了咱们就去买调料，味精、酱油、香醋、五香粉……有啥买啥，今天晚上要请你们爷奶伯伯们吃饭，怀之，这顿饭可得靠你了。”

  宋怀之顿时觉得亚历山大。

  他才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妈妈未免太信任他了。

  而且，才吃过一次红烧肉，他真做不出来。

  不过很快宋怀之就知道了，原来妈妈知道做红烧肉的步骤。

  江晚月凭借着上辈子刷短视频的记忆，站在灶台边上指导宋怀之做饭。

  不是她不做，而是实在没天赋。

  宋怀之这孩子就不一样了，什么东西一点就通，一学就会，这不，锅子里已经传出红烧肉的香味了。

  “哥哥好厉害！”宋云英吸了吸空气，“以后我们可以天天吃红烧肉啦。”

  “嘘！”宋怀之回头做了个手势，“不许和任何人说咱们家每天吃什么，今天晚上，是你第一次吃红烧肉，记住了吗？”

  宋云英连忙点头：“这是我们家的小秘密，我谁都不说。”

  现在灶台上有了两个锅子，一个锅炖着红烧肉，另一个锅子来炒菜，一个鱼杂炒莴笋，一个煎鱼块，再加一个青菜，然后这个锅子开始焖饭。

  宋家上下加起来，二十多口人，焖了半锅子的白米饭，再加半锅切了的红薯块。

  江晚月拿出一个大号碗，盛了点红薯饭，勺了一点红烧肉，主要是勺的汤汁，再放了点鱼杂，然后用布将这个碗包起来。

  再把碗放进篮子里，递给宋怀之：“送去牛棚那边，低调点，别让人发现了。”

  牛棚的“坏分子”，迟早会平反回城，她愿意结个善缘。

  若是放在从前，宋怀之肯定会心疼这些吃食。

  但现在他知道了，家里的吃食根本就吃不完，甚至还要愁没地方放，家里两只鸡都开始吃稻谷了，比村里大部分人吃的都好，能帮助困难的人那不是更好吗？

  他拎起篮子，独自朝下放的人居住地走去。

  这群人住的地方叫牛棚，但并非牛住的棚子，而是和牛棚差不多构造，在潮湿的河边，茅草搭建而成，连个门都没有，地上铺的干草，没有床，更没有桌子椅子，条件十分艰苦。

  这边一共三个牛棚，住着三家人。

  这时，这三家人都围在一个牛棚口，一个个面色焦急。

  宋怀之走来时，他们都没发现，直到他咳了一声。

  一个老人回头，正好是那天被五年级学生欺辱的老人。

  “这是我妈妈叫我送来的。”宋怀之将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揭开布，递了过去。

  顿时，红烧肉和大白米的香味闯进了每个人的鼻腔。

  那老人面露警惕。

  从前也有人故意给他们送鸡蛋，他们刚要接的时候，对方故意把鸡蛋扔地上，最后的结果是，他们需要没日没夜的干活，来挣鸡蛋还回去。

  人心有时候很恶。

  他们不敢再接受任何善意，怕是陷阱。

  “我妈妈是小学的江老师。”宋怀之开口，“昨天您见过我妈妈的。”

  那老人立即想起来了。

  昨天他被一群学生欺辱，是一个年轻的老师帮了他，还给了他一个鸡蛋。

  那位老师是个好人。

  他看着那碗丰富的食物，本心想要拒绝，因为他已经拿了人家一个鸡蛋了，不能再要了，可是，情感上根本就无法拒绝。

  不是因为他想吃。

  而是，他怀孕的孙媳，需要营养。

  “谢谢、太谢谢了……”

  老人低着头，将那碗食物接过来，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老伴找了个破碗出来，将食物倒进去，然后把碗还给宋怀之。

  宋怀之看到干草地上躺着一个和他妈妈年纪差不多的女人，肚子高高凸起，一看就怀孕了。

  他不由问道：“她怎么了？”

  老人低声道：“她发烧了，没有药，我们正在想办法给她降温。”

  他们是改造份子，去卫生院都去不了，就算能去，也没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媳越烧越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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