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千山的前半生可称得上是顺遂，他自小便是在明月宗长大的，可以说是伍长老看着长大的小师弟。

  伍长老，名唤伍行舟。

  从进明月宗开始，他就进入了戒律堂，那时候，戒律堂的大师兄便是伍行舟，瞧着眼前的小布丁踉踉跄跄拜倒在师尊座下。

  初见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伍行舟朝着他伸出手，冯千山懵懵懂懂抬头，伍行舟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的脑袋，温和说道，“千山，我是你的大师兄，伍行舟。”

  冯千山面上扬起笑容，甜甜糯糯唤道，“大师兄。”

  场景忽而一变，时间来到了冯千山十二三岁的年龄，戒律堂后的修炼场中。

  伍行舟正在教导冯千山如何控制灵力，尽管冯千山仍旧笨拙，但是伍行舟眼眸中没有半点不耐烦，语气温和，“千山，你要剑随心动，而不是直勾勾的盯着手中剑，剑出鞘是对敌，你看着剑，又如何看得见敌人？”

  “大师兄，我是不是很笨啊，这么多年了，还是练不好这破云剑法。”

  伍行舟拍拍冯千山的肩膀，“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你已经很快了。”

  冯千山望向伍行舟，嘴巴张了张，无声吐出一句话来，“可是我想像大师兄一样，天赋异禀，一蹴而就。”

  可惜当时的伍行舟只是专注于指导冯千山，并没有听见这一句话。

  而这一幕落在伍长老眼中，他蓦地瞪圆了眼睛，手势一变，场面又是一变。

  这时的水镜中，出现的冯千山明显已经长成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此时此刻正和伍行舟对坐在戒律堂中，“大师兄，恭喜你成为戒律堂堂主。”

  他举杯，伍行舟显然也很高兴，双手捧着酒碗，仰头饮下，却是错过了冯千山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

  一幕幕在众人面前走马观花一般掠过，每一个场景变幻，竟然都有伍长老的参与。

  每个人的记忆都是有限的，修仙之人更是如此，修仙岁月漫长，只有印象最深刻的画面才会出现在神魂中。

  明月殿中鸦雀无声，伍长老的额头渐渐浸出冷汗来，倒不是他想要回溯冯千山的记忆，而是这搜魂术没有办法精确定位到时间，他也不敢大步迈过，一旦错过重要时间节点，显然会事倍功半。

  于是乎，众人又静默无声的看过冯千山一步步成为戒律堂的副堂主的历程，终于看见了...到戒律堂接受惩罚的宋语。

  顾宁精神一振，目光灼灼的看着水镜。

  “堂下何人？”冯千山端坐太师椅上，目光森森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宋语。

  宋语怯生生抬起头，“内门弟子宋语，拜见冯长老。”

  冯千山冷哼一声，“你就是那个在内门中搅动风云，叫弟子们大打出手的红颜祸水？”

  宋语盈盈不语，只怯怯垂泪。

  冯千山见惯了弟子们桀骜不驯的模样，很少见到如此软弱多情的女弟子，一时间竟然就生气起来，“我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宋语像是一只小兔子一样瑟瑟发抖，颤颤巍巍答道，“长老如此说，不是已经给弟子定罪了么？”

  冯千山明显一愣，半晌缓了缓语气，“我唤你前来，便是要让你分辩几句，否则直接赶出宗门便是了。”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宋语竟然三言两语之间就挑动了他的情绪。

  身为戒律堂副堂主，向来最忌讳的便是感情用事，可是宋语一哭，他的情绪便不由自主的被挑动了。

  瞧见此幕，顾宁挑挑眉，宋语究竟在这时...对冯千山做了什么，叫他突然就心软了？

  伍长老瞧见此幕，垂在袖中的手轻轻握了一下，他想起来。

  当初冯千山外出历练，折了戒律堂十个弟子，唯有领头的冯千山独自带伤回宗。

  为了给死去的弟子交代，伍长老没有听冯千山的辩解，将他关在思过崖十年。

  十年之后，冯千山便成了严肃不苟言笑的模样，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并且处处身先士卒，也是那时起，伍长老将他给提拔成戒律堂副堂主。

  分辨...定罪...

  难道是就这样简单的字眼，便可以左右冯千山的道心么？

  水镜中，宋语抬起脸，用衣袖擦了擦面上的裂痕，再度恭恭敬敬拜下，“多谢冯长老愿意给弟子辩解的机会。”

  她抬起脸，目光炯炯的看向冯千山，“弟子斗胆请问一句，弟子不过是想要努力修炼，何错之有？”

  冯千山目光一变，“你什么意思？”

  宋语盈盈一笑，“我同他们关系好，是为了好好修炼...”

  接下来，宋语便将她是如何修炼的一字一句道来，她修炼的...竟是幻颜术，以身为诱，能够让旁人心甘情愿的贡献出自己的所有的一切。

  顾宁震惊，宋语怎么敢...如此大大咧咧的将自己的底牌和盘托出？

  下一瞬，她的震惊便得到了解答，她见冯千山面上的震惊中，渐渐夹杂了一丝丝莫名的兴奋。

  “幻颜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半晌，冯千山才沉沉开口，“如此邪术，不可再练。”

  宋语恭恭敬敬递上一卷通体漆黑的卷轴，低垂着眼眸，“弟子知道了。”

  再然后，冯千山发现...伍长老真的对他大方温和了许多。

  众人的目光落到伍长老身上，伍长老眼角抽了抽，“我只是觉得...我从前对他太过严厉了，所以才稍稍缓和了些。”

  好吧，冯千山显然如此阴差阳错的误会了，从此更是越陷越深...

  几年的时间，他专注修炼所谓的幻颜术，在宋语叛出宗门之后，他更是对此如痴如醉，一点点被宋语的”幻颜术“侵蚀了神智...一步步走向了死路。

  水镜再度空白，顾宁眨眨眼，看向宋明月，轻声道，“师尊，幻颜术当真有如此厉害嘛？”

  “自然是没有的。”宋明月轻叹一口气，看向伍长老，“他是败在心魔之下，冯千山的心魔...”

  “是我。”伍长老哑声接话道，“我没想到，他从很早之前，便想要打败我了。”

  可是凭借冯千山的资质，这辈子他都没有办法打败伍行舟了。

  所以当宋语抛出幻颜术之时，他心动了...

  冯千山自信，宋语一个小小的内门弟子不敢戏弄他，起初他也是想试一试，谁料想...伍长老当真变了...

  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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