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海市蜃楼的幻境消散，十三耳边猛然传来更加刺耳吵闹的耳鸣。

  他捂着耳朵躲在墙角，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这声音吵疯了，更别说自己走出去。

  可是他不能停在这里。

  他还有娘，还有妹妹，她们如同自己一样被困住了，她们在等着他团聚。

  一定要救她们。

  那自己就不能失去利用价值，不能让千丝堂完全落入酥绵手里。

  自己不能被酥绵控制，什么也不能。

  只要不再感情用事，不再被酥绵蛊惑，只要不在乎酥绵是死是活，一切就还有转机。

  他得出去，他要放弃酥绵才能出去……

  放弃酥绵。

  放弃酥绵。

  十三扶着墙面，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影，选择一个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迈步。

  他心中不断重复，放弃酥绵，放弃酥绵……

  不断提醒自己，只要自己不在乎酥绵，一切都还来得及。

  忽然他的指尖仿佛触碰到了什么，十三一顿，在空中一抓，条条丝线般的东西便被他握在手心。

  他没有用力，反而手掌开始微微颤抖，好像一座刚要建立起的城墙，还未完工，便崩塌了。

  “你为什么在这儿？”十三颤抖着声音。

  酥绵没有动，任由十三轻轻握着自己的头发。

  她平淡地说：“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十三觉得自己心脏都在抽痛，他声音中满是绝望地问：“为什么不让我自己走出去。”

  酥绵顿了顿，然后反问说：“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出去？”

  十三的手猛烈抖动着，直接放开酥绵的头发。

  出不去的，他们不同路。

  可十三还是觉得酥绵拉住了他的手腕，丝毫不顾他的意见，强扯着他，让他和酥绵走上了同一条路。

  十三觉得自己的腿并不受自己控制，只要酥绵来拉着他，他就会下意识跟酥绵走，哪怕前面是深渊，还是火海。

  “快点儿走，幻云还在等我们。”

  十三沉眸跟着，哑着声音说：“我腿疼，走不快。”

  酥绵皱眉，向身后看了一眼，低声说：“你在做什么，怪我吗？你明知道那一棍子我没用力，只是用内力把你推倒了。”

  “那我也疼。”

  酥绵突然停下脚步，没等十三反应过来，她回身将十三扣在墙上，双臂按住墙壁，把十三禁锢在双臂之中。

  “你做什么？”十三慌张地问。

  他看不清面前的人，但他知道酥绵现在与他近在咫尺。

  酥绵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眸盯着十三，她踮起脚，慢慢靠近十三的脸，端详着他在略带慌乱的表情。

  “十三……你好像没有什么用了。”

  那一瞬间，十三好似自己真的身处悬崖，酥绵就站在他面前，只需要轻轻一推，他便粉身碎骨。

  在他想说些什么，救自己一命时，酥绵又在十三耳边低声说：“可我的确又不想杀你。”

  空气静止了，十三觉得自己心跳突然加快许多。

  “你也不想杀我的，对吧。”

  酥绵的声音一直如同暗夜中的幽魂，不停传入十三的耳朵，搅乱他的心弦。

  温暖的手突然扶住他的脸庞，让十三的身体都不由得一颤。

  “你很难过，为什么？”酥绵在十三的耳边轻声问。

  “我……没有。”

  那双手又移动到十三的发间，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别害怕，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黑暗中，酥绵吐出的热气十三都可以清晰感受到。

  一句又一句满是蛊惑的话，不断击打着十三的心理防线。

  他想后退，可他一步都不敢动，因为他已经分不清，悬崖到底在身前，还是身后。

  “我真的……没有。”

  酥绵的手不由得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继续轻抚着十三的脑袋，柔声说：“好，你可以不说，但你要好好想想，我对你，可从来没有赶尽杀绝。”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

  温暖的手抚过他的脸庞，酥绵低语着：“你看，有我在，你都已经适应黑暗了。”

  十三微愣，他转头看看四周，依旧什么也看不见，但的确是因为酥绵的出现，那些疼痛和声音都不见了。

  十三觉得两侧困住自己身体的手臂松开了，他身前的压迫也随即消失。

  可此时他又很不适应，有些慌乱地伸出手去，想抓住酥绵。

  她没有离开，十三很轻易地就抓住了酥绵的手臂。

  “酥绵……”你能不离开我吗？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

  “十三，只有我能救你。”酥绵缓缓地说。

  “跟我走，只有我能救你。”

  ……

  十三真的被这声音蛊惑了，从拉住酥绵的胳膊，直到走出那间铁房子，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只有那一缕强烈的阳光照映在他身上，十三才恍然惊醒，刚刚的他就像被人夺去魂魄一般，听凭酥绵的摆布。

  他惊恐地转头看向酥绵，酥绵此时正和慕幻云说着话，在迷宫里的一切都好像是他做过的一场梦。

  见到阳光，梦就散了。

  慕幻云和酥绵先后上了马车，酥绵转头对十三伸出手。

  “上得来吗？我拉你。”

  十三看见那只手，惊慌地向后退了两步。

  酥绵露出不解的目光，歪着头看向十三：“你怎么了？”

  十三仰头望着酥绵那双单纯清澈的眼睛，无辜疑惑的表情，他瞬间觉得有些惊恐。

  不是的，她在黑暗中绝不是这样的。

  此时慕幻云也从马车中露出头来：“在迷宫里绵绵见你没跟上可着急了，你怎么还赌气呢？”

  十三转头看向酥绵，酥绵眨了眨眼睛，又将手伸了伸。

  “上来吧。”

  十三觉得头有些昏，酥绵的能耐实在太令人捉摸不透了。

  他犹豫着，躲开酥绵的手，自己勉强坐上马车。

  当夜，不止是十三一夜未眠。

  酥绵坐在窗边独酌小酒，在那轮巨大的月光下，思索着事情。

  她身边的人都太神秘了，十三身后可能也有秘密，可惜她不能快速地将所有人都查清楚。

  果然思考怎么活着，比以往思考何时才能死更难。

  窗边的小桌上除了酒壶和糕点，还有一封已经拆开的无名信，酥绵随意地将信中的纸张摊开放在桌面上，根本不怕是否被人发现。

  因为，那是一张什么也没有写的空白信件，但也是这一张空白信件，让她知道，所有准备就绪，她的计划可以开始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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