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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安伸出头往下看那可怕的深渊,济科担保说有13公里深,想到这点,比安就感到头晕目眩。阳光斜射进井里,他只能看到几百米内肮脏的白垩层,凡是看起来来不稳固的井壁都砌上了砖头。正当比安在打量的时候,发现在无比深邃的黑暗中,有一个小小的光斑,一个极小的点子,在漆黑的背景衬托下显得清清楚楚,而且十分稳定。“那是什么亮光?”比安问济科,这时,普利策在旁边把身子俯在栏杆上。“那是一架升降机上来了。”济科说。“很奇妙,是吗?它离我们有一公里多,那道小闪光是一盏强大的弧光灯。它速度很快,几分钟内就上到这里了。”

                  确实,那针孔大的光越来越大,后来井里撒满了它的银辉。比安不得不把眼睛从它炫目的强光中移开去。不一会,铁制升降机“唰”地降落到平台上,四个人爬出来朝出口处走去。“他们累坏了。”普利策说。“在那么深的地方干一小时活,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好,你的一部分工具在手边,我想我们最好下去,然后你自己作现场判断?”济科试探地问道。

                  济科把比安领进机房旁边的一间房子里。墙上挂着几套用最轻的丝制成的宽松衣服。比安和普利策把自己的衣服脱得一件不剩,各换上一套丝质工作服,再穿上一双橡皮底的拖鞋。普利策穿得比较快,先离开了更衣室。过了一会,比安听到象十条狗滚在一起打架的声音。比安奔了出去,看见普利策双手抱住比安手下一名堆放井管的工人,在地上滚作一团,普利策拼命要夺下那工人手中死死抓住不放的东西。

                  普利策力大,把那东西从对方紧握着的手中夺过来以后,就在它上面乱踩乱踏,结果变成一堆碎片。直到那时,比安才认出是一架照相机。比安手下的那个满面生垢的工人懊丧地从地上站起来。“你真混帐,普利策!”他说道,“这是我价值一万元的新照相机。”“我只得如此,古斯塔夫,我看见你在偷拍照片,舍此以外别无他法。”

                  “你怎么会混进我的班子里的?”比安义正词严地问他。

                  他眨眨眼笑了。“办法总是人想的,办法总比困难多!”他说。“不过请别错怪你的工头。他以为那不过是一件破衣服。我同他的助手换穿衣服,就这样进来了。”“你也就这样出去!”普利策说,“不要磨嘴皮了,古斯塔夫。假若古南山在这里,他会放狗来咬你的。我也有过倒霉的时候,所以我不会叫你太过不去。但我是这里的看家狗,我不仅会吠叫,而且还会咬人。得啦,出去吧,快走!”这样,那位野心勃勃的记者就被两个笑嘻嘻的工人押送出了大院。

                  古斯塔夫回去后,弄了一篇标题为《一个科学家的疯狂梦想》的报道,这篇文章几天后发表在《华尔街日报》上,几乎叫古南山气得中风。这篇文章极尽夸张渲染的能事,介绍了“有经验的记者古斯塔夫”的历险经过,其中有几处用了耸人听闻的字眼,说什么“这个毛发蓬蓬的老恶棍”,“用铁丝网、暴徒和猎犬警戒的院子”,最后还写上什么“我被两个强徒拖走”。对教授他们作了这番嘲弄以后,这个记者对井口,对锯齿形的井壁以及沿凹凹凸凸井壁而下的缆车作了精彩的描写。

                  这篇文章带来的唯—不良后果,就是使待在南部丘陵上等好戏看的记者数目明显地增加了。到了好戏真正开场的那一天,他们却又跑都来不及。比安手下那个工头和那个助手已把吊索、V形钻头、测杆、压铁等工具摆满一地。但普利策叫比安别去管它,坚持要到最下层去。于是他们踏进了钢网升降机,在总工程师济科的陪同下,朝着地层深处疾冲而下。这里有一系列的自动升降机,每一架都有自己嵌在井壁里的操作站。升降机以高速度运行,他们象是在作一次垂直的时空旅行,而不像平时乘电梯那样不紧不慢地下降。

                  由于升降机是钢网围成,里外照得通明,他们对经过的地质层看得很清楚。在风驰电掣般下降时,比安能认出每一层来:浅黄色的下白垩层,咖啡色的海斯汀层,淡色的阿什伯纳姆层,黑色的含碳黏土。再往下,在电灯光下闪烁的是交混在粘上圈中乌黑发亮的煤夹层,不少地方砌上了砖头,但总的说来,这竖井是靠自我支撑的。对于如此浩大的工程和它体现的机械工艺技巧,人们不能不叹为观止。在煤层下面,比安认出了外表像水泥的混杂层,然后很快来到原始花岗岩层。在那里,晶莹的石英石闪闪烁烁,似乎黑墙上点缀着金刚钻石粉末。

                  他们下降,下降,不断地下降,降到人们从未到过的深度。古老的石头五颜六色,光怪陆离。比安永远忘不了那玫瑰色长石地层,在他们强大的灯光下闪耀,表现出一种尘世里见不到的美。他们一级一级地往下降,换了一架又一架升降机,空气越来越闷热。后来,甚至连轻便的丝制衣服也穿不住了,汗水一直淌进橡皮底的拖鞋里。正当比安觉得无法再忍受的时候,最后一级升降机终于停下来了,他们便踏上掘进岩石井壁的圆形平台。

                  比安发觉普利策露出奇怪的疑惑神色,朝井壁四周打量。如果不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就会说他太神经质了。“这玩意儿可鬼了!”总工程师济科说着,用手摸摸身边的岩石。把灯光凑上去,只见那东西莹莹有光,上面是一层奇异的粘糊糊的浮渣状物质。“在这井底下,一切都在哆嗦和颤抖。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教授似乎感到称心如意。对我来说,这一切太新奇了。”“肯定地说,我见过井壁自己颤动。”普利策说,“上次在这里给你的钻杆安置横梁,为了取得支撑点,从岩石里凿孔,每碰打一下,井壁似乎就朝后缩一缩。老头的理论在地质坚固的城市市区看来非常荒谬,但是在这井下,在离地面13公里之遥的深处,我就不敢说了。”

                  “如果你看到防水油布下面的东西,恐怕就更没有把握。”总工程师说。“在这儿,井底下的岩石,凿上去简直像乳酪。我们把它凿穿以后,就碰到了从未见过的一个新构造。教授吩咐我们把它盖上,不许乱动。我们就遵命用防水油布把它盖上,不敢去动它。”“我们看一眼总可以吧。”比安说,总工程师阴郁的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不听教授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说道。“而且,教授精明极了,你永远拿不准他会怎样来监督你。不过我们可以只瞥一眼试试运气。”

                  济科把反光灯朝下照,黑色防水油布闪闪发光。他低下身子,拉起拴住油布一角的绳子,露出原来被遮盖著的那种物质的表层,约有5平方米光景。多么不寻常的景象,简直是惊心动魄!那物质略带灰色,油光发亮,象心脏那样一上一下慢慢地起伏着。这种起伏,一下子是看不出来的。人们的印象只是它表面上泛起微微涟漪,很有节奏,逐渐扩散到整个表面。这表面层本身也不是匀质的。而在它的下面,象隔着层毛玻璃似的迷迷糊糊地看到有不甚明亮略带白色的斑点或泡泡,形状大小各不相同。面对这一奇景,他们三人站在那儿看得着了迷。

                  “确实象个剥了皮的动物。”普利策轻轻地说。“老头讲过的那个宝贝海刺和这相比,恐怕不会相差太远吧。”

                  “我的老天!”比安叫起来,“要让我用一把鱼叉刺进这畜生的身体里去吗?”“这是给你的特权,老兄。”普利策说,“说句良心话,除非我懦怯起来临阵脱逃,否则你干这个事时,我也不得不陪着你啊!”“我可是不肯的。”总工程师断然说道,“我是越想越明白了。如果老头坚持要我留在下面,我就辞职不干。我的天,你们看哪!”

                  那灰色的表面突然向上隆起,象防波堤上看到的波浪一样,朝他们涌了过来,然后又退下去。而且还继续现出象刚才那种隐隐约约的心脏搏动的样子。济科放下绳索,把防水油布照旧盖好。“看来这东西好像知道我们在这儿。”他说。

                  “为什么竟会那样朝我们隆起?我想可能是亮光对它有某种刺激。”“普利策这个猜想有可能是对的。那么,现在我的任务是什么呢?”比安问。济科指着升降机停放处下面横贯竖井的那两根大梁,其间留出约23厘米的距离。“那是老头的意思。”他说。“我想本来可以安装得更好些,可是要说服他恐怕比说服一头发疯的公牛还要难。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这样要容易而且保险很多。他的意思是要你把直径15厘米的钻杆设法固定在这两根大梁的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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