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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一段,闪光的巨石阵也渐渐消失了,只在两边山坡上还剩下几处稀疏的彩光,最后终于只是坑坑洼洼的嶙峋岩石罢了。到了老舍环形山,月球背面的中点,但没有时间来庆祝了。太阳早就结束了它懒洋洋的上升,并逐渐地向他们前方的地平线直落下去。“安娜,这是与太阳的赛跑,而太阳从不停下来休息。我们落在后头了。”“比安,我累了,难道你看不见我累了吗?我想我是病了,我浑身是伤。别管我,让我休息一下,只要几分钟,好吗?”“你死了就可以休息了。”安娜表情似哭似笑。她突然意识到她正处在发疯的边缘,异常单调的灰色月面在她脚下逝去。
但美好的愿望和拼命的赶路并不能抵消太阳正在下降的事实。每天他们醒来时,在前方的太阳就更低了一些,更直接地把阳光射进眼睛。在他们前面,在太阳刺眼的光晕里,可以看见一片绿洲,一个在不毛沙漠中有着青草和绿树的小岛,甚至能听见阵阵鸟鸣……
不,那不是什么绿洲,那是功能失常警报的叫声。比安站住了,感到天旋地转。太热了,太空服的空调坏了,他花了半天才找到了堵塞的制冷液阀门,然后又是两小时泡在汗水里才找到一个既疏通阀门又不把珍贵的液体排入真空的方法。太阳现在直接照在脸上了。岩石的阴影犹如饥饿魔鬼的爪子向他们伸来,即使是最细小的,看上去也恶狠狠的。比安走在安娜身边,不过这次她阴沉着脸,一声不吭。“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我干了什么啦?我做错事了吗?告诉我!”“我快要死了。”“别说那个,你不可能死。”
他们站在阴影遍地、空旷崎岖的荒原上,在前方,太阳已经快贴上山梁了。他俩踢起的尘土古里古怪的,它们非但不落向地面,反而飘浮在离地一米高的地方。安娜被这现象迷惑住了。接着她看到在她周围的尘土正静静地飘离地面,开始她以为这又是幻觉,比安告诉她:“那只是一种静电现象而已。”他们穿过正在升起的月尘之雾向前走去。残阳如血,天空转成一片深紫。黑暗似魔鬼向他们扑来,在身后只有几处山尖还被照亮着,山脚早已消失在阴影里,前方的地面也已被他俩必须绕开的阴影所覆盖。比安打开无线电定位器,受到静电干扰。假如迫降地点已在视野之内,定位器就会收到来自超光速引擎飞船的定位信号。比安肯定已离那里不远,但周围没有一点看起来熟悉的地貌。前方是他曾爬上去向月球殖民基地发报的山岗吗?比安无法断定。他爬了上去,但没有看到紫色的水晶石,也许是下一座?
黑暗已没到他俩的膝盖,他们摸索着越过隐身在黑暗中的岩石,脚在石头上踢出的火星在身后明灭不定。“摩擦发光。”比安想道,以前没人亲眼见过这个。现在不能死,不能功败垂成,可是黑暗却不肯等。黑暗包围着他俩,仿佛汪洋大海,铺天盖地而来。岩石从潮水里探出头伸进残阳里。当黑暗的潮水涨到他们的太阳能电池组时,低电压警报尖叫了起来。迫降点肯定在附近,它一定要在!或许信号定位器坏了?比安爬上一道山岗,躲进阳光里,环视四周拼命寻求着神的启示。难道月球殖民基地救援行动现在还没展开吗?
只有山顶还在阳光里,他们穿过黑暗,走向看得见的最近最高的山峰。他俩跌跌撞撞地爬行在漆黑的海洋里,最后像游泳者渴求空气似的把自己拉进了阳光里。他们蜷缩在岩石孤岛上,绝望地看着黑暗的潮水慢慢升起包围着自己。“救援队在哪里?他们在哪里?”安娜绝望地大吼。
月球殖民基地,救援行动是以一种疯狂的节奏进行的。每件事都已一而再,再而三地检查过了,在太空里,小小的漏洞就是对意外死亡的邀请,然而救援行动还是被一些小问题拖住了。这些小小的拖延对正常的行动是例行公事,但对紧张的行动截止时间却深具威胁。时间表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紧张,原定发射时间是两个月后而不是二十一天。原计划去度假的技术人员都义务加了班,一些原来要几个礼拜才能运到的零件,连夜就运到了,“拯救号”飞行器的最后总装加快了。在比安的飞船迫降后不到两星期,救援小组已在模拟器上练习可能出现的情况,发动机已经检查并换掉了。比安和安娜迫降月球三个礼拜,救援飞船已加满了燃料,救援小组接到了命令,飞行路线也计算好了。于是,航天飞机载着救援小组冲破浓雾,飞向超光速引擎飞船迫降点。
在比安的飞船迫降地点西面的山岗上,指挥官施特劳斯用探照灯扫了一遍这艘迫降的飞船,然后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真是惊人的驾驶技术。”他说道,“看上去像是用柴鸡发动机刹车,然后再用它进行速度控制微调。”救援队搜索过迫降飞船后,他们找到一行足迹伸向西方,越过山脊,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施特劳斯放下望远镜,没有回来的足迹。“看上去他们想在氧气用尽前好好看一看月球,”他说着在头盔里摇了摇头,“真想知道他们走了多远?”“有没有可能他们还活着?”救援队员肖邦问道。
“还不至于能在真空里呼吸,别骗你自己了。这次救援行动从一开始就只是个政治玩具,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在这儿找到一个活人。”“不过,我们还是得试试,对吧?”
施特劳斯摇摇头又敲了敲头盔:“等等,我的对讲机有反应。我听到一点信号,听起来有点像是人的声音。”那人声微弱地传进了对讲机:“别关灯,千万,千万,别把灯关了……
施特劳斯转向肖邦:“你也听到了?”“我听到了,指挥官,可我不敢相信。”施特劳斯举起探照灯向地平线来回扫去:“拯救者呼叫比安。喂,你在哪儿?”……娜终于松了口气,得救啦!
原来是纯白色的太空服现在已被月尘染成了肮脏的灰色,只有在背上七扭八歪的太阳能电池组被仔细地擦得一尘不染,而在太空服里的人也差不多快散架了。吃一顿饭再洗了个澡后,比安和安娜恢复了元气,比安开始解释:“是山顶救了我们,我们上山顶待在阳光里。那高度还不够,我差点听不见你们的电台。”肖邦点了点头:“这我们能明白,可是,过去的二十一天里,你俩真的绕了月球一圈?一万一千多公里?比安点头道:“是的。月球背面比较难走,比正面崎岖多了,可有些地方却出奇的美丽。你不会相信我们看到过什么。”
安娜摇了摇头,无声地笑了:“我也不相信我看到的东西。总而言之,我们只是给月亮搔了搔痒。”他俩随救援队回到了月球殖民基地……
由于地球自转、公转无常,月球也跟着被带入疯狂,月面正被地球逐渐撕裂,月球殖民基地行将不保,几年后,月球将被地球完全撕碎。现在,这里最使人感兴趣的是那些准备飞往太阳系遥远天体的定期飞船。比安只顾看它们,不由地把快要降落的月球短程穿梭飞船抛到了脑后。伊莎贝尔飞船就要在今天启程,以超高速直达水星,然后再飞向金星。它矗立在几千公里以外,等待着上人和装货,但货物并不多。伊莎贝尔是一艘华贵的飞船,在那里,只要再多出一笔钱,就可以待在一间密封的充满液体的房间,通过管道选用麻醉器或饭食,昏昏沉沉地度过价值五百万元的特快旅程。十天之后,比安到达水星,他从飞船里被倾倒出来,给比安进行九个小时的生理更新。当然,比安也可以花上五十万元用一个礼拜的时间慢慢去更新,听说即使用这么长时间也免不了要感到有些难受。不过,这对比安来说可能还是值得的。比安发现伊莎贝尔号从来没有上满过乘客。他和安娜约好的,现在他俩只能凑齐伍佰万元,比安先到水星打前站,等再攒足五百万元后,安娜在月球被地球完全撕裂之前赶到水星相会……
要不是牵引飞船在比安和伊莎贝尔号之间降落下来,他还意识不到月球穿梭飞船就要到了。牵引飞船正在落入离比安只有几百米远的1号站台坑里。比安立即钻进通往1号站台的自动隧道,在站台,比安正好看见牵引飞船离开地平线直冲高空去迎接另一艘正在入港的飞船。月球殖民基地的飞船停到了着陆站坑的中央,看上去它真像个浑身闪光的足球。当比安从隧道里出来向它走去的时候,从周围弹起的压缩磁场已经覆盖了站台的上空,挡住了阳光,空气开始流进来,几分钟之后,比安的水星服自动关闭,他马上出了一身汗,觉得象火烤得一样热,站台里的高温此刻还没有完全被驱散。他的水星服又一次提前关闭,早该检查检查了。比安一边这样想,一边轻轻地跳跃,尽量避免一双赤脚与被烫的地面接触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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