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香水跟你身上的有点像,还挺好闻的。”

        陆京的声音很清，被早秋的阳光刷出一层奇特的质感，在微凉的空气里,与四下飞舞的金色颗粒一同浮沉。

        温双沐盯着陆京近在咫尺的侧脸。

        呼吸像停下来。

        那些在神经脉络里忙忙叨叨爬行一天的蚂蚁一下子全部死光了,缓钝混乱的五感六识也通通变得正常起来。

        温双沐突然笑起来，道：“是吗？”

        “是……”

        陆京视线才偏过去，触到温双沐脸上的笑，话音瞬间顿住。

        不知何处掠来的廊风,沿落地窗放置的绿色盆栽微微晃动，在地面投下波浪一样诡谲的影子，温双沐的笑容生动明艳,仿佛跃着光。

        陆京蓦地松开纸花,压惊般地捏住耳廓，侧开身,看向别处。

        温双沐不解地歪过脑袋看他,再次晃到他眼前：“怎么了？”

        陆京垂眸看她一眼,很快又抬起。他稳了稳声调，没回答这个问题，抬手指了个方向,岔开道：“那边应该有自动贩卖机。”

        商场走廊尽头没什么人,两边墙壁无窗,头顶的白炽灯闪亮。

        陆京按着贩卖机上的按键,选完一瓶矿泉水后,想了想,又挑了瓶牛奶。

        温双沐还专注晃着纸花的枝干,拂动上面的香气,一点一点嗅闻,并没有发现他这处的不对劲。

        陆京只好自己主动提起：“其实我之前那次只是‘急性’乳糖不耐受，不是真的不耐受。”

        温双沐抬眸看他，一下子没懂：“？”

        陆京道：“我可以吃奶制品。”

        温双沐还是没太懂，但点了点头：“噢，好。”

        陆京弯腰从机器下方取出牛奶和水，将温双沐那瓶递给她。

        温双沐接过后没直接拧开瓶盖，反盯着他手上的红色听装旺仔看，一瞬不眨。

        陆京单手起开易拉罐，无意瞥上温双沐的视线，指尖顿了顿，问：“想喝我这个？”

        温双沐摇摇头，老实道：“我以为你不会喝这种类型的牛奶。”

        陆京注意到她的咬字：“这种类型是哪种类型？”

        “就……”温双沐比划了下，“感觉包装跟你的气质不太符。”

        在她的印象里，只有温秉一那样的沙雕属性才会喝旺仔，校园风云人物尤其长成陆京这样的长相，手上更适合拿些充满高级感的东西。至少她无法想象苏起言喝旺仔的样子，也确实从没见过。

        陆京被这个无厘头的说法笑到：“喝东西怎么还扯上气质了。”

        他发现温双沐突然盯着他背后的方向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正想问句，下秒就被人压得脊背再次一弯，手上牛奶洒出少许。

        林森不知打哪儿冒出来，锁着他的脖子，充满节奏地抑扬顿挫道：“我们京哥不仅喝旺仔，还喝AD钙奶！”

        刘以恒和王承硕走得稍慢些，离了几步，刘以恒听见还远远打配合地叫了句：“哟，双押！”

        “……”

        神经病啊。

        陆京表情一言难尽。

        温双沐竭力绷着嘴角，笑声还是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她道：“你真的还喜欢喝AD钙奶啊？”

        陆京无奈：“他乱押的。”

        王承硕也笑道：“那俩脑子都有点问题，不用搭理。”

        刘以恒和林森瞬间不依了：“诶诶，硕哥怎么说话呢。”

        陆京把玩偶夹到胳膊下，换了只手拿牛奶，甩了甩手上的奶渍：“你们怎么都来了。”

        “找你啊。”林森松开人，在自动贩卖机上点了几下按键，问他道，“还有硬币吗，来几个。”

        陆京腾不出手，抬起右边胳膊，把外套一侧的口袋偏过去，道：“自己拿。”

        自动贩卖机响起几声饮料出货的声音。

        三瓶旺仔。

        一人一瓶齐全。

        林森给王承硕和刘以恒分别扔去一瓶，推陆京道：“走走走，我卡里还有一千多游戏币可以换，争取今天花完。”

        林森家里开书店，逢年过节，家里长辈会互送书店卡和游戏卡，多得根本用不完。

        他说着不忘招呼道：“温双沐也一起啊。”

        VR主题乐园外站了许多旁观的学生，光怪陆离的灯条搭配科幻感十足的布景，打造出奇幻色彩。

        温双沐、陆京五人戴着VR头盔，站在感应区内，握着游戏枪把，朝不同方向击杀，墙上大屏幕播放着实时游戏场景。

        刘以恒一声惨叫：“哎哟，我去，双姐你子弹都往哪儿打呢！”

        林森激情上膛，帮忙道：“队友又不会掉血条，家都守不住了，当然瞎几把打！”

        “血条是不会掉，但这特效看起来我都要被爆肠了好不好！”

        “……”

        几人笑得乐不可支，温双沐今日笑点显得尤低，随便听他们一句□□，都要乐到跌地上去。

        人群里，辛瑞和季佳绘挽着胳膊围观，不知道第几次感慨陆京、王承硕几人的枪法好帅。

        辛瑞轻抬下巴示意了眼对面同样在看的博文女生，道：“你说她们是不是也都在羡慕温双沐，打听温双沐什么来头啊。早上看她们都有给陆京和王承硕带礼物，这些人花了初中三年都没跟人打成一片，温双沐一个月就轻轻松松做到了。”

        季佳绘耸耸肩，不以为意：“只要脸皮够厚不就行了。”

        辛瑞笑道：“那你怎么不也脸皮厚点，诶，说真的，你跟温双沐关系那么好，以后有一起玩什么的，带我一个呗？”

        三楼。

        李茂真收到季佳绘发来的VR主题乐园照片还有点懵。

        照片里五个人都戴着VR眼镜，无法辨清长相，五人站姿各不相同，乍一看有点酷，但那种沉浸枪战的酣畅快乐也很明显，几乎越出画面。

        李茂真扒着照片认出里头的红卫衣是自己班林森后，很快也把剩下的三个男生认了出来。

        他哭笑不得地将手机朝边上苏起言的方向亮了亮，道：“双姐这算不算把我们扔下了，又重新组了个五人团？”

        苏起言正拉着弓箭瞄准靶心，微低的眼睫，视线漆黑。

        李茂真还顾自己在那儿乐呵呵的：“你说咱要不要加入，直接让五人团变七人团？”

        苏起言一言不发，手上的箭射出，“镫”得一声射中靶心。

        他将弓和箭筒扔到一旁案台上，绕出射击区道：“走了。”

        李茂真震惊，完全没料到苏起言会同意他这个提议。

        不过等真的到了二楼，苏起言只远远站那儿看了眼VR主题区，便转身走开，李茂真才觉着这是他所熟悉的起哥，同时又感到点心累，他打私心里希望三人从小建立起的友谊能永远不受影响，但眼下看起来，难度有点大……

        温双沐和陆京几人一直玩到晚上七八点才回家，王承硕不知道从哪儿找的美食攻略，路线规划有模有样，五个人也没跟从大队伍安排，在小吃街一通扫荡，直到天色黑透。

        到家时，温秉一和温泓、韩楚秋还没回来。

        温双沐点开房间的灯，来到书桌旁的壁柜前，左数右的第三格里还放着出自陆京之手的肖像画。

        她把陆京娃娃机得来的蓝色泡面头海怪放到画框旁，想了想，又把商场那只没丢的试香纸花一并放了上去。

        她抱着胳膊审视片刻，实在觉得这布置有点像灵台，轻啧一声，将泡面头扔去飘窗那边的懒人沙发，又把纸花插进床头的干花装饰瓶里，这才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漱。

        ——

        国庆假期连续五天都是艳阳天，到了返校那日反而下起了大雨。

        早上的跑操因为天气原因取消，班上学生一边恶补假期作业，一边为一会儿就要揭晓的月考成绩焦虑。

        温双沐从洗手间出来，经过一班，只见他们班讲台上围满了人，李茂真俯身在电脑前，不断滑动鼠标，与他动作相应的，投影仪上Excel处理过的数据也随之滚动，看样子是年级段各班成绩。

        作为数学老师的周泉站在边上，也不阻止这帮学生，老神在在地喝着保温杯里的热水，看上去心情不错。

        温双沐瞟了一眼，虽然对排名有些好奇，但想着王承硕已经去办公室找班主任拿了，也不差那么几分钟，正打算走开，被周泉眼尖叫住了：“双沐，你过来一下。”

        讲台上好几道视线随周泉这句话朝半敞的窗外看去。

        温双沐对上数道目光，步子轻顿，还是走进了一班教室。

        周泉从讲台抽下一叠卷子，道：“这是你们班答题卷，你拿回去给大家发下去订正，等我下午数学课分析。”

        温双沐点头，接过后随手将卷子往后翻了两张，周泉猜出她的心思，笑道：“这次数学很难，你是全年段唯一一个满分，表现很好，再接再厉。”

        “谢谢老师。”温双沐对这个分数并不意外，她考试考完和王承硕还有林森对过答案，三个140+的选手，基本都锁定考卷的全部正确答案。

        周泉又打开保温杯，呷了口热水，笑眯眯道：“我这边各科成绩全汇总了，你要不要先看看？”

        温双沐步子都要旋出去了，道：“可以吗？”

        温双沐上了讲台，李茂真给她腾出点位置，他刚查完自己成绩，就把滚轮滑到了二班那页。

        温双沐还没找到自己名字，李茂真就给她解说道：“总成绩起哥第一，你第二，不过我刚看了，如果单算理科成绩，你比起哥还要高十来分，等到高二文理分科，妥妥的霸主地位。”

        温双沐眉梢轻挑，掌心撑着桌沿，半支起身，目光向后掠去。

        苏起言坐在座位上，正耷着眼皮翻看刚发下的答题卷，脸上表情淡淡的，不辨喜怒，像昨晚没睡好。大概是有所感觉，抬了下眼。

        温双沐见他看过来也不躲闪，平静与人对视两秒，敛回眼继续看电脑上的成绩。

        【语文107数学150英语149物理98化学97生物99政治88历史82地理90总分960】

        语文过于拉垮，文综三门也把知识丢给老师很多，幸好数学英语给力。

        总分只比苏起言低了两分，可惜。

        温双沐看完自己成绩，转而去浏览别人的。

        她在心中默默算着“lu”的拼音顺序，将滚轮往上滑。

        李茂真在边上念叨：“我这次数学146，也不知道错了哪道选择、填空，差一点就能跟你一样拿满分了。”

        温双沐还在消化眼前看到的成绩条，过了几秒，道：“应该是最后一道大题最后一问。”

        还没看过答题卷的李茂真：“？”

        李茂真：“你之前不跟我说答案跟我一样，是3/3吗。”

        温双沐语气宠辱不惊：“是啊，所以你看，为了不影响你后面几门考试的心情，我在背后为你付出了多少。”

        李茂真简直笑呛了：“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边上几个一起看成绩的同学听到他们对话，也没忍住低低笑起来。

        周泉因为温双沐在场，难以避免将两个班进行比较，多点评了两句：“春季班的同学接下来可要抓紧了，这次年级前十咱们班虽然占了五个，但第二、三、四名全是二班的孩子，咬分很紧，另外还有第七名和第八名是普通班的学生……你们不要觉得自己提前招进来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其他同学追上来。”

        温双沐听着听着觉得哪里不对，虽然不太记得上一世高一月考的具体年段排名，但她印象里，苏起言、李茂真、林森基本算春季班难以跨越的三座大山般的存在。夏芝里虽然是中考状元，在分班考上也拿了第一名，但那是只考核“语数英”三门的情况，夏芝里综合实力比起专攻竞赛的春季班还是稍显逊色，基本都和她差不多考在前十后几名，二班里面只有王承硕能与春季班里的尖子选手稍微抗衡。

        这次她考了第二，按理就是把原本年级第二的王承硕顺位往下挤了一位，那么现在这个所谓咬分很紧的第四名是谁。

        温双沐飞快滑动鼠标，找“x”开头的姓氏，夏芝里名字后一栏的总排名赫然写着“4”字。

        温双沐沉默片刻，问乌小漆道：“这合理吗？”

        乌小漆：「合理啊，夏芝里为了拿到特等奖学金还你钢笔钱，多努力啊。」

        温双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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