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温秉一到家的时候，温双沐刚用保鲜膜包住伤口冲完澡。

        她端坐在床上，下巴和锁骨夹住衣摆的一角，给腰腹处的淤青涂抹药膏。

        温秉一进她房间从不敲门。

        卧室的门把手从外头旋开，温双沐不悦把衣摆放下，正想教训，就听温秉一捏住鼻子道：“姐你房间好臭。”

        药膏气味刺鼻，温双沐还没涂完，经他这么一打岔，也懒得再涂了，将盖子拧上：“那你出去。”

        温秉一冷不丁对上温双沐的臭脸，原本还想借题发挥多埋汰人几句的话硬生生从嘴边收回。

        他转了转眼珠子，凑到床边：“姐你在涂什么。”

        “没什么。”温双沐洗完澡换了件灰色长袖，袖摆宽松，隐隐能看到伤口包扎处的隆起，但不明显。

        温双沐见他没发现也就不回答，自顾将药膏和消炎药一股脑塞进床头柜，从简易书架上抽了本漫画躺下看。

        温秉一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想了好半天道：“姐你要吃雪糕吗，我去给你拿。”

        温双沐：“不要。”

        “饼干零食呢？”

        温双沐觉得温秉一有点奇怪，以前没觉得这哥们对她那么上心：“我什么都不想吃，你能不能安静话少点。”

        “噢。”温秉一把嘴闭上了，贴她边上跟着看漫画。

        温家的家政阿姨孙淑琴在外头敲了敲门，她下午去兴趣班接温秉一，两人一块儿回来的：“双双，你要不要跟你爸妈打个电话，时间不早了，你们还出去吃吗？不然我先给你和一一做饭？”

        温老板和韩女士早上出门前就说好等温双沐分班考结束，带她去新开的主题餐厅搓顿好的。

        温双沐道：“没事儿姨，你先走吧，我爸妈估计晚点就回来。”

        孙淑琴道：“那我给你们洗些水果，饿了也可以备着点。”

        温双沐应了声“好”，下床找书包翻手机。

        她给韩女士打去的第一通电话没接，等淑琴姨离开，她和温秉一到客厅拿水果吃，对面才回拨过来。

        “双双，我听老陈说你早上被车撞了？伤口怎么样，现在还痛不痛？妈妈今天太忙了，都没看到你们的短信，晚点我让邵医生到家里再给你检查一遍。”

        温双沐觉得没必要这么折腾：“不用，陈叔已经带我去检查过了。”

        电话那边声音嘈杂，韩女士似乎先对边上秘书吩咐了句什么，才重新把手机拿近：“妈妈临时要去hk出差，晚上八点的飞机，估计来不及回家一趟了。淑琴走了没？想吃什么让淑琴姨给你们做，或者你带弟弟出去吃，妈妈给你转钱。”

        韩楚秋是家广告公司老板，从名不见经传到一手将公司经营做大并上市，温双沐习惯了她三天两头的往外飞：“哦，好，那爸呢？晚上也不回来吗？”

        “回的回的，但可能比较晚。”韩楚秋大概是为父母两方同时缺职感到些许愧疚，“他酒店晚上要招待一个大客户，饭局估计推不开……这次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过两天一定补偿你。”

        温双沐没太放心上，上一世她车祸送去医院，温老板和韩女士第一时间赶到。伤是小伤，但因为没参加上分班考，她低气压了一整天，累得温老板、韩女士寸步不离地安慰。

        还记得那天温老板和韩女士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她知道俩人八成是因为她耽误了什么工作事项，但既然两人都瞒着没有表现到她面前来，她心情不好，也就跟着装不知道。

        这世顺利参加完考试，但考上的把握只有七成，如果提前庆祝最后却没考上，她也怪尴尬的。

        温双沐道：“没事，你们忙你们的。”

        电话那边韩楚秋又被人叫，匆匆挂断前对她道：“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微信发妈妈，晚点给你们带回来。”

        温双沐径自忽略了“们”字里涵盖的温秉一，她买东西列清单的习惯从小就有，“心理年龄”增长后审美稍变，在备忘录里挑挑拣拣，截了一长图给韩女士发去，这才拿脚踢踢一旁的沙发，对温秉一道：“出门，吃饭。”

        温秉一方才听温双沐的那句“你们忙你们的”，就知道爸妈今晚不回来了。

        他把吃了一半的橘子尽数塞嘴里，到玄关换鞋，问温双沐出去吃什么。

        温双沐一副为你着想的样子：“你前两天不是叫着想吃汉堡吗，走吧，趁爸妈不在，带你吃顿。”

        温秉一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失忆了还是温双沐失忆了，道：“你吃垃圾食品。”

        “嗯？”温双沐无视他的抗议，“不喜欢那我们就各吃各的。”

        温秉一：“……”

        夏日昼长，六点半的时间，天还没彻底黑下来，是清透的雾蓝色。

        温秉一踩着双小板鞋，平路不走，专挑盲道或是绿化道边的小石阶下脚。

        温双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皇家新河湾家园建在寸土寸金的市区，离cbd距离不到百米，往来都是豪车名流。

        温双沐望着四周的园林景致，有些不懂，她明明有着优渥的家境，父母虽忙于事业但从不疏忽参与子女的成长，从这样家庭出来的她，不过是一路坚定争取自己想要的，为什么落在别人眼里成了走上反派路。

        乌小漆怕影响宿主心情，没告诉宿主她那娇养出来、自以为完美的性子每天都要在小说评论区被读者拉出来鞭挞千万次，给了个官方答案：「校园小说的主流是相互救赎，完美原生家庭出来的小孩会让剧情无法推动。」

        温双沐觉得这个说法漏洞百出：“苏起言爸妈也没亏待过他，他就需要救赎了？”

        乌小漆：「夏芝里对苏起言的最大救赎就是让冰山融化。在小说的描写里，苏起言对家人都是不苟言笑的。」

        是了。他对她也是不笑的。

        乌小漆道：「宿主不要灰心，重生剧情不受时空管制，您在原书都能拒收数次作者发放的下线便当，怒刷存在感，这世情况只会往好了走，不会更差。」

        温双沐：“……”

        貌似有一丝丝地被安慰到。

        温双沐带温秉一到墨西哥餐厅，她对膨化类食品兴趣不大，只是白天看到别人吃薯条，自己突然也有点想吃。

        温秉一要了个套餐，吃到一半，碰见跟家长过来吃饭的兴趣班同学，便和人跑去儿童区玩滑梯。

        温双沐口头上嘱咐了句“注意安全”，实际巴不得温秉一走远点，乐个清静。

        她挑的餐桌方向正对门口，拣了根薯条在嘴边咬着，便开始观察玻璃门展开关闭间带过的人流。

        乌小漆：「宿主在找什么？」

        温双沐：“养成对象。”

        乌小漆惊于温双沐回答时的态度随便，并且十分怀疑这样的盲找，能找出个什么靠谱对象来。

        它憋了憋，还是决定抛出友情提示：「据我一下午的观察，其实宿主不用找别人，弟弟就可以。」

        “他？”温双沐吃惊，视线旋了个方向，往游乐区扫去。

        每次看到温秉一脸上露出表情管理出家的笑，温双沐都想感慨一句男孩子的开心快乐太简单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觉得苏起言和其他男生不一样特殊的地方。

        乌小漆的分析有理有据：「你们打一个娘胎里出来，反派基因上不会出错，再结合各方面的细节，他会是个综合分数不错的潜力股。」

        温双沐提醒：“……他才八岁。”

        乌小漆以为宿主要控诉系统引导带坏未成年，下秒就听温双沐道：“你给我的任务期限一共就三年，三年后他撑死也就十一岁，能反派出个球来？”

        乌小漆：「宿主说的有道理，是本系统算法不够严谨了。」

        温双沐重新看向门口物色，却听游乐区传来阵哭闹声。

        温秉一同学被他推倒在地上大哭，温秉一不但不道歉，还理直气壮：“都说了我先玩，你非要跟我抢！”

        温双沐看对方家长已经注意到动静起身，连忙跟着走过去。

        温双沐在家里很少扮演教育温秉一的角色，小同学跌那儿哭得伤心，她转头训斥道：“温秉一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推同学。”

        温秉一不服气：“是他先挤我的！”

        温双沐不瞎：“什么挤不挤，大家一块儿玩就应该轮着来，你把滑滑梯霸占了，别的小朋友就不玩了吗？”

        “我就想一个人玩。”温秉一嚷嚷，“不行你给我包场。”

        温双沐一巴掌往他脑袋上拍去：“谁家出门玩滑滑梯还包场的。”

        “你啊。”温秉一叫道，“姥姥说你十岁生日的时候，爸爸给你包了两天游乐园就给你一个人玩。凭什么我不可以。”

        温双沐像这才回忆起这茬，感受到对方家长投来的目光，一阵抬不起头：“那你现在不才八岁吗，还有两年时间，给我憋着，先道歉！”

        温秉一在温双沐的威压下，不服气地说了对不起。

        同学家长笑笑：“没关系，小孩子间打打闹闹都是正常的。”

        温双沐领温秉一回餐位，看吃得差不多了，索性结账带人离开。

        温秉一出了餐厅还在气呼：“我以后到兴趣班再也不跟齐豫玩了，他一点都不让着我！”

        乌小漆忍不住感慨：「其实弟弟真的挺有潜力的。」

        温双沐觑了眼温秉一喜形于色的脸，摇摇头：“我觉得不太行。”

        温泓给温双沐打电话的时候，温双沐正陪温秉一在超市买玩具找平衡。

        她跟温秉一强调了她不会为他买单，但温秉一说他自己有钱，温双沐也就不再干涉，由他去。

        乌小漆有点窒息于这种过场式“既然你不听，那就随便你”的教育方式：「这样带小孩真的没问题吗？」

        温双沐不以为意：“八岁的小孩子最烦人，谁家不这样带？”

        大概因为您就是这样被带大的。

        乌小漆憋住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它现在越发建议宿主绑定温秉一做养成对象了，或许宿主都不用攻略，温秉一也能自发长成温双沐二代，拥有反派的模样。

        温泓晚上的饭局提早了半小时退场，电话问温双沐和弟弟在哪，他从酒店带了刚从日本空运来的上好刺身，顺便给苏家也送去一盒。

        温爸与苏爸见面，没一会儿就倒起小酒，边嘬边聊。

        温双沐和温秉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看电视，一个玩新买的玩具。

        苏起言的房间门紧闭，也不知道是觉得两家人太熟了，没有出门招待的必要，还是讨厌在不关心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

        苏妈妈切了新鲜果盘过来：“双双无聊的话，可以进去找小起玩。”

        “嗯，谢谢阿姨。”

        温双沐嘴上这么应着，仍坐着没动。

        她把果盘往温秉一的方向挪了挪，拄他道：“去给你阿起哥哥送水果。”

        温秉一看她一眼：“我也要吃。”

        温双沐心想怎么这么麻烦：“那你给自己扒拉留一半。”

        温秉一像意见很大，嘴巴动动，拧了两分钟才跳下沙发，小声道：“你怎么不去。”

        他往嘴里塞了块大西瓜，又拨了一半到其他塑料小碗里，这才端着剩下的去敲门。

        卧室门从里面打开，温双沐只瞥见里头那人肩膀往右的半截衣服，再想去看他的脸，人已经从门框边退开了。

        温秉一跟着苏起言来到书桌边。

        他把果盘放到桌上，突然抱怨地开口：“温双沐估计今天考试考砸了。”

        苏起言还在想刚算了一半的题，没太反应过来：“嗯？”

        “她下午一直不太搭理我，晚饭还骂了我。”

        温秉一没提自己被骂是因为在餐厅欺负了小同学。

        “嗯。”

        同样的一个音节，只是这次尾调压实，往下落了落。

        苏起言与人相处习惯保持距离，对于这类别人未必想让他知道的隐私，没有过问的习惯，话题就此中止。

        温秉一闲得没事干，非要再说点什么，于是神秘兮兮地靠近苏起言：“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苏起言道：“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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