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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过渡章节


天明之时,  屋外仍然淅淅沥沥,雨声不绝。

        谢蝉下楼时,范德方在和小吏打听消息,  询问附近有没有渡口可以坐船过河。

        驿卒建议他们等几天再看,前些年开河大决口,  河水泛滥,数座村庄被滔滔洪水吞没,  死伤无数,今年官府不敢麻痹大意,  早早就封闭渡口,令居住在低洼地带的百姓迁移,即使有可以通行的渡口,  他们也找不到渡船。

        范德方望着房檐前飞溅的雨滴,  愁眉苦脸,  “这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

        “春天多雨,  我问过董六了,  这些天都是阴雨天,  即使放晴也晴不了多久。我们继续绕路。”谢蝉坐到火堆前,接过护卫递过来的热茶和干粮,  轻声道。

        她没有抱怨什么,  和其他人一样就着热茶啃难以下咽的饼子,  范德方想到自己比她年长,  喜欢以兄长自居,  这些天却都是她照顾,  商队的事也是她帮着照应,  不由得脸红,  收起焦躁,  也拿起饼子慢慢嚼起来。

        “七郎下个月成亲,要是没有开春这场雨,说不定我们能赶上参加他的婚宴。”

        范德方默默估算了下路程,道。

        谢蝉脸色平静,“雨天道路泥泞,想走也走不快,况且四哥现在受了伤,行动不便。”

        范德方看一眼自己不能动弹的腿,笑了笑“说起这事九娘,这一次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这条小命就葬送在那帮山贼手里了。”

        想起这些天的经历,他仍然心有余悸,神情惶恐,连胡子都显得没那么神气了。

        “换做我遇险,四哥也会这么帮我。”谢蝉轻描淡写地一笑,“对了,我还没问四哥,上次四哥说要去夏州谈生意,等夏天再回京,怎么过完年就回来了为了范七哥的婚宴”

        范德方摇头,瞥一眼左右,伸长脖子凑到谢蝉身边,苦笑着小声道“我们在夏州碰到一群那边的商人,做生意十分利落,三天下来买卖就谈好了,我急着回来再送一批货过去,怕耽误了行市,只带了几个人赶路”

        话说到一半,他尴尬地摸摸胡子。

        “接下来的事,九娘你也知道。”

        谢蝉挑了挑眉,恍然大悟。

        “那边的商人”指的是大晋北边混居的部落,他们中有的已经归附大晋,有的臣服于北凉。虽然这些年大晋和北凉、西北各部落摩擦不断,但是各国不禁商贸,边境贸易发达,而且由于北凉商贾垄断商路,常年将大晋的丝绸茶叶向西转运贩卖,以此牟利,大晋、北凉的局势越紧张,各部落对大晋货物需求越大。范家靠着主管边境贸易的官员牵线,和各部落做了几笔大生意,这一次范德方他们一定是碰到出手阔绰、什么货物都能吃下的冤大头,大赚了一笔,所以迫不及待要赶回来再调货过去。

        怕耽误行市是真,范德方更怕的是消息泄露被同行抢了买卖,于是只带几个随从回京。

        数天前,谢蝉离开平州城,去京师寻谢嘉琅。

        她心里纷乱如麻,想见谢嘉琅,又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加上不想让他在殿试前分心,走得不快不慢,到了嘉县渡口前,正欲寻船渡河,被当地几个小卒拦下。

        小卒告诉她,流经嘉县的北河冬天结冰,开春后化冻,由于北河上游和下游地域不同,气候差异大,上游天气温暖,河流开始解冻,而中游厚厚的冰层还没有融化,又由于上游河道宽阔,中游河道狭窄且弯曲,融冰开河时,上游融水凶猛而下,致使河道堵塞,水位陡涨,汹涌的河水夹带着碎冰撞击河堤,极易发生决口。

        开春时,假如开河平稳,为文开河,反之则为武开河。官府说今年是武开河,渡口不通行船。

        县里张贴告示,嘉县人心惶惶,百姓拖家带口迁往高地,一派人荒马乱之景,粮食价格比河水涨得更快。

        谢蝉目睹嘉县情景,不禁想起当年。

        那年,她去县学接谢嘉琅回家,街市热闹繁华,她看得津津有味,而他坐在车厢里看一册书,眼睫低低地垂着,心无旁骛,她靠过去,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戳,看他手中的书。

        是前朝的水法典水部式。

        为了写治水论,他翻阅历朝历代的治水书籍,手不释卷,生病了也没有放下功课。她担心他的身体,去看他时,帮他整理笔记,不知不觉记住了武开河。

        他经常熬夜看书,书房里总有一股蜡烛燃烧后留下的烟火气味,谢蝉翻书的时候呛到了,咳嗽了好一阵,下次再去他书房,屋里熏了香,是她喜欢的香味。

        她偶尔提起一本很难得的书,不久后他会不言不语地拿给她。她问他怎么找到的,他总是那一句在书肆里看到的。

        每次她和别人斗嘴、朝在座的他看过去时,他都会抬起头看她一眼,她立刻觉得底气十足。

        过去的一点一滴在谢蝉眼前浮现。

        她忽然意识到,不管前世还是这一世,她都忽视了很多东西。

        前世,谢蝉不了解谢嘉琅的过往,认识他时,他已经是铁面无私的谢大人,他太从容,从容地面对坎坷苦难,任斗转星移,风霜雨雪,他不惧怕世人的异样眼光,也不会沉醉于世人的阿谀谄媚。

        哪怕是那年在山寺,他望着细雨下的翠微青山,对她坦白已经心有所属时,气势依然沉稳肃穆。

        她祝他早日达成所愿,谢嘉琅回头,对她微微一笑。

        他天生凶相,很少会笑。

        谢蝉没有见过他有动摇的时候。

        前世,她对他一直有种高山仰止的敬佩,没有起过其他念头。她以为他厌恶自己。

        嘉县渡口前,谢蝉才真正从意识到谢嘉琅心意后的混乱中回过神。

        就在此时,她遇见范德方的一个随从。

        随从神情惊恐,行色匆匆,见到她后,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范德方一队人马在经过歪头山的时候,遇到一伙埋伏的山贼,除了随从外,其他人都被抓走了。唯一不会武的随从当时跟在队伍最后面,侥幸逃下山,飞奔去县衙搬救兵,连知县的人都没见到,现在嘉县的人都去守大堤了,谁还顾得上被抓进山的行商随从无奈,只能徒步往南走,想找到最近的范家布铺,请掌柜给京里送信求救。

        谢蝉听说,立刻派跟随自己的护卫去帮忙送信,一面筹钱,一面找嘉县消息灵通的人打听,请出和苗家寨暗中往来、为山贼销赃的中人,求对方帮忙将银两送去歪头山,求寨主留下范德方他们的性命,得到对方回复后,带着钱进山赎人,把范德方救下山。

        这一来一去,嘉县北河河段的形势更加严峻,各地出现小决口,沿河的渡口全都封闭,而各地粮价飞涨,官道上挤满流离失所的灾民,谢蝉和范德方商量后,决定绕路。

        “夏州那边的部落商人要了多少货物现在北边还没解冻,他们应该更缺粮食。”

        谢蝉疑惑。

        范德方拍拍自己的伤腿“听说是他们那边一个很盛大的节日,要很多货物送去西边和那边的商人交易珠宝”

        说着话,雨还没有停的迹象,他们吃完饼子,冒雨离开驿站。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驿站的门再度被砰砰拍响,小吏前去应门,来人骑着一匹官马,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叮嘱道“过些天京里有贵人要路过此处,知县大人嘱咐了,你们要警醒点,好好伺候那些京里来的人,谁怠慢了,下个月全都守大堤去”

        小吏恭敬应了。

        报子没有耽搁,一扬马鞭,往其他地方去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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