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六七章 刘洎:这个责任我不背
刘泊有点发懵,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未知令微臣将这些奏疏取来,所为何事?”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只看房俊二话不说将一个偌大罪名扣在他头上,下意识的就想挣脱出去。李承乾瞅了他一眼,心中郁闷,对房俊道:“你给中书令说说。”
“喏。”
房俊遂将冯盎有可能隐瞒病危之事娓娓道来,末了,叹息一声,道:“冯盎这些年恭敬顺服,可千万别以为他是什么善男信女、心慈面软,那是一头真正的猛虎。大丈夫立于世间、博取功名,所为无过于封妻荫子、血脉传承而已,一旦其误以为朝廷在其爵位传承之上含糊其辞是有意在他死后收回冯家在岭南的权力,极有可能铤而走险。届时岭南局势糜烂,纵然最终朝廷能够平灭叛乱,可岭南之地烽烟处处、遍地狼藉,对于国势之影响无可估量。”
将刘泊一脸惊诧,提醒道:“最为严重是此事对那些归顺、内附于大唐的外族,朝廷能如此对待冯盎,就有可能如此对待他们。别看那些酋长、可汗一个个能歌善舞、乖巧如绵羊的模样,可一旦得知其爵位、权力、甚至于财富不能传承下去,便会各个化身虎狼,漠北、西域局势动荡,不得安宁。”
刘泊张张嘴,看看房俊,又看看李承乾,却不知说什么好。
他明白了陛下与房俊的意思。
冯盎上书试探皇帝之心意、中枢之政策,看看能否使得冯家世代安享富贵,即便交出大部分权力也在所不惜。可陛下未能察觉冯盎奏疏之中的试探之意,粗略的驳回了冯盎的请求,并且温言抚慰、让冯盎再接再厉再干二十年……
究其本质,这件事未必都怪李承乾粗心,毕竟谁能知道冯盎重病缠身、命不久矣?
按照正常流程,大臣想要辞职、谢任,皇帝是一定要挽留一番的,如果这边大臣上书辞职、那边皇帝马上答应,那就是这位大臣早已被陛下厌烦得不得了,未有挽留之程序,这位大臣颜面尽失,沦为天下笑柄。可冯盎却是在临死之前试探陛下,他不敢实话实说,因为不能确认陛下、朝廷之态度,万一其病危之事被朝廷得知,焉知朝廷不会趁机将冯家势力于岭南之地一并铲除?
现在陛下粗心,拒绝了冯盎的请求,极有可能导致冯盎误会。
后果严重。
此事与他刘泊无关,因为他也不知冯盎病危,当初陛下批复完冯盎的奏疏之后由中书省审核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将皇帝的诏令发往岭南。
即便有责任,那也是陛下的责任。
但房俊的提醒令他明白,若此事之责任在陛下,不仅岭南冯家有可能造反,诸如阿史那思摩、阿史那忠、契芯合力、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甚至新罗女王等等都会心生惶恐、离心离德。
大家归顺大唐,不就是想着世世代代延续自己的权力、富贵么?
如果自己死后整个家族被大唐弃若敝履,子孙不能承袭爵位、富贵,那他们为了大唐征战四方、忠心耿耿又有什么意义?
都得造反啊。
所以,这个责任无论如何都不能发生在陛下身上。
可责任总是存在的,总得有人承担起来。
中书省是负责审核皇帝诏令的,皇帝所批复的一切文牍、奏疏,都要经由中书省之核查,确认无误之后,才会诏谕天下。
中书令被称为“宰辅之首”既是由此而来。
那么他这个中书令就是最佳之“责任人”……
他倒不是不愿替陛下背这个黑锅,此亦人臣之担当,可问题在于一旦承担这个责任是必须要有处罚的,而处罚的结果是他这个“中书令”极有可能被罢免。
即便陛下心生愧疚袒护于他,满朝文武也会对他予以弹劾。
真以为御史台那些御史们是吃干饭的?
可若是不背这个责任,不仅于人臣之礼不合,又会使得陛下恼怒……
刘泊心慌意乱,急中生智,霍然起身,怒视房俊戟指怒叱:“汝乃太尉,位极人臣,岂不闻汉文帝力担灾祸之旧事?此事错在陛下,由臣下承担乃臣之本分,可如此一来便将陛下置于昏聩之地,其心可诛!该杀!”
房俊一脸懵然,“汉文帝力担灾祸之旧事”又是什么事?
他不知道啊!
刘泊顿时一脸蔑视,怒哼一声:“世人皆言太尉诗词双绝、书法盖世,殊不知不过是仰仗天赋欺世盗名而已,连史书都未读几本,却背负文人之名,简直羞耻! ”
眼见房俊就要发怒,李承乾赶紧伸手将其拽住,一脸羞愧道:“二郎莫要胡闹,中书令之言犹如当头棒喝,是朕想岔了,既然是朕犯下错误,自然要一力承担,岂能推给臣下呢?此明君所不为也!”房俊顺势坐好,他虽然不知刘泊所言“汉文帝旧事”到底是什么事,但可以看出必然是对于皇帝诿于臣下于礼不合,遂劝道:“道理的确不对,可陛下也要为大局着想,一旦此事由陛下承担,顷刻之间天下动荡,后果堪虞啊!”
刘泊哼一声,厉声道:“房俊,汝若执迷不悟,执意使陛下陷入不利之地遭受天下攻讦,吾今日便与你同归于尽,免得汝蛊惑陛下、祸乱朝纲!
房俊也怒气勃发,“砰”的一拍桌子,怒目相视:“今日你若不把话说明白,咱俩便在陛下当面签下生死契书,而后去太极殿广场之上决斗一回,生死胜败、各安天命! ”
刘泊:..…”
顿时愣在当场,而后看向李承乾,发现陛下也一脸惊诧的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继而一脸怒气不翼而飞,面容抽搐着伸手指着房俊,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出声。
这厮妄称“诗词双绝、文武兼备”,居然并不知“汉文帝力担灾祸之旧事”到底是什么事……简直文盲啊!
李承乾哭笑不得,拉住房俊的手将其摁在椅子上,解释道:“秦朝时有“祝官',掌管祭祀祝祷等事宜,而“祝官'中有一职务称为“秘祝',此类官员负责与上天、神灵沟通,一矣天下发生灾祸,便应昭示天下,请君王自省、改过,但因“秘祝'皆君王心腹,故而发生灾祸之时常常将发生灾祸之责任由君王转移至臣子身上,由臣子承担君王之过错……汉文帝时,言称“祸自怨起而福繇德兴,百官之非,宜由朕躬。今秘祝之官移过于下,以彰吾之不德,朕甚弗取',遂将“秘祝'一职废黜。”
房俊这才恍然。
“天人感应”之道并非董仲舒所创,只是由他发扬光大而已,其实古已有之,一旦天下发生灾祸便被视为上苍降下警示,要么君王昏聩、要么臣子奸佞,必须对天下人有个交代。
君王被视为昏聩之后果极大,所以诸多君王将天降警示之责任推诿于臣子,由臣子承担其过,汉文帝则认为不妥,臣子皆忠于君王、故而臣子犯错导致天降警示,实则亦是君王之过,要主动承担责任……故而,刘泊要让李承乾主动承担错误,不仅避免了“诿过臣下”之骂名,更能向天下人昭示“圣君在位”,将李承乾比之汉文帝。
当然,刘泊是真心认为李承乾可比肩汉文帝,亦或单纯不愿自己承担责任,那就唯有刘泊自己可知……但刘泊既然将汉文帝搬出来讲道理,不管李承乾怎么想,这个责任都必须他这个皇帝来背。否则便是“诿过于下”之昏君,更将房俊置于“今泌祝之官移过于下,以彰吾之不德”的佞臣……刘泊拜倒于地,大声道:“非臣不能担此责任,实不能使陛下受天下之攻讦,太尉唆使陛下走入歧途之居心,臣不能为之!”
房俊硬生生气笑了,你自己不愿替陛下背负责任,那不背就好了,何以引经据典装模作样,还得将我置于“奸佞”之地?
文人之嘴脸,可恶至极。
干脆不予理会,看着李承乾问道:“关于张氏父子提请凿开大庾岭、沟通南北之事,陛下以为如何?”李承乾颔首道:“此事影响深远,实乃旷世之谏,一矣成功,则岭南再不复方外之地!之前所虑者冯盎之阻挠,朕可即刻拟定诏书、明发天下,准予冯智戮继承其父之耿国公爵位、高州总管官职,如此,既能安抚冯盎,又能使其支持凿开大庾岭之工程,一举两得。”
房俊想了想,提议道:“冯盎次子冯智戴身在长安,其身上有当年高祖皇帝任命之春州刺史,只不过是虚衔而已,何不由虚转实,使其前往春州履任?且冯盎生有三十余子,陛下胸襟如海、宽厚仁和,自是不好厚此薄彼,可在冯盎之子当中择选一些杰出之才,任职于岭南各地,想来冯盎自是感受皇恩厚重、感激涕零。”
刘泊只觉心底冒着寒气,说什么皇恩厚重?这不就是“推恩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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